人心

陶然

　　37年的教学生涯，阅人无数。但遇见她，着实颠覆了我的认知。

两年前接手这个班级。在我还没来得及把名字和孩子正确联系在一起的那个下班时间，她第一个给我打进来电话——
“冯老师，我是木子洋的妈妈，我家孩子新买的衣服被同桌给故意拽坏了。你看看咋整吧！”语气相当生硬。
“孩子没和我说啊！明天到学校我调查一下，看看真要是坏了，就研究赔给你吧！”我心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木子洋应该是个女生，那她同桌也是女生。两个小女生，怎么会如此暴力？
第二天，我看班级里的孩子都来全了，就开始调查这件事。
木子洋穿着那件衣服来的——是一个薄薄的晴纶线钩的网状小马甲儿，这种衣服本身就带着好多窟窿。我就问她：“衣服哪里扯坏了？”
孩子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哪里坏了？
我又问她的同桌咋回事儿。“老师昨天我俩在外边玩儿，是她先拽我的头发，然后她就跑，我就追她，在快追上的时候拽住了她的衣服！”
我又问了问目击者，的确如木子洋的同桌所说。可见，木子洋妈妈在无限放大事件本身，间接还说明木子洋和她妈妈说了谎！
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儿，家长应该端正心态，理清事情的真相。我因了这件事儿，记住了她。

　　在一个集体当中，如果像个刺猬猬，浑身是刺，针扎火燎，斤斤计较，混淆视听，我不欣赏。关键是对孩子成长没有益处。

半年一晃过去了。这次发生了一件事儿，我对她家孩子有了深层次的了解。
有一天中午，周小彤搭在椅子背上的秋季校服，后背的领子下面被钢笔画了大半圈的点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后桌木子洋所为。
我第一时间问到木子洋：“是不是你画的？”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是我，老师！我没画。”
我用疑惑的目光盯了她一眼。
我相信我的直觉。调查了她周围的好几个同学。“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的判断被她旁边的一个男生证实了：“老师，她是科任课上大家都写作业时画的。”
我再次问她，她还不承认，瞪着眼睛硬撑着。
平生最烦这类孩子，我胸腔里已经生成了一团火，但还是压住了，我在班里说：“我去监控室调监控。”
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我死死地瞪着她，能有五分钟，盯得她脸红了，浑身都发抖了！我严肃地说：“你出来！”她眼泪下来了，说：“老师，我错了！”
我给她妈妈打去了电话，她妈妈第一句话竟然是：“能是我家孩子吗？我家孩子不讨厌啊！”明显的袒护，明显的质疑。“我如果不调查清楚，是不会给你打电话的？”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脑海里马上想起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当妈的就是孩子的一面镜子，孩子就是家长的翻版，难怪孩子铁板一块呢！

反过来，我给周晓彤她妈妈打过去电话，听得心里暖暖的——
“老师，没事儿，拿回来我自己洗洗吧，不用她陪，一个小孩子，淘气难免的！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

　　事大事小，不就在于当事者的态度吗！同样是家长，素质天壤之别！

上几天午休，木子洋和新同桌辛心一起玩她的彩泥，不小心把木子洋的白色T恤衫弄上了一块蓝颜色。
一沾木子洋的事儿，我就得急忙和她妈妈沟通。
她一点都没客气地就让辛心妈妈赔了一件。又十分夸张地说：这衣服是棉线的，质量好，新买的，孩子可喜欢了！
孩子无意之举，在快乐中的失误，怎好就张开嘴巴让人家去陪？她家孩子故意恶作剧，人家都能宽容，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辛心妈妈给她家孩子买完之后，她居然说牌子不一样，孩子没相中，在家哭呢！
你家孩子穿的是爱马仕啊，还牌子？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个T恤衫，说白了，就是个背心，是件白色的就行呗！二三十块钱的东西，都计较到骨头缝里，做人做到这个地步，我用大拇脚趾头鄙视👎 你！
无奈，辛心妈妈把这件给了自己孩子，又去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孩子还要在一起学习生活好几年，你就能保证自己家孩子是清水一杯？ 家长之间难道以后就不见面了？再见面不尴尬吗？
　　

窥一斑而知全豹。三件事儿，让我彻底认清了一个人。
　　心胸如此狭隘，凡事都想自己占便宜，凡事都是唯我独尊，以自己家孩子为中心，宠着惯着的后果是啥？将来走向纷繁复杂的社会，这种人很难有立足之地。家长宠着惯着，社会可没有这个待遇！

　　一生育人，而今难免苦涩。像这些小事儿，放到五年前，我三言两语就能自行处理。找什么家长啊，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两个孩子有错承认错误，一句“对不起”，一句“没关系”就握手言和了。太怀念以前家长的淳朴和高度信任了！

像木子洋这样的家长，如今屡见不鲜，俯拾皆是。
两个孩子在操场上玩打雪仗，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的羽绒服给划破了个小口，那就不依不饶得赔；课间两个小不点，一个跑的把另一个撞上了，明明啥事儿没有，那也得去医院做全面检查；科任课上老师只是用手轻轻地扒拉一下孩子的头（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那也得讹老师一万……我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是啥色的了！
　　这样去教育和引导孩子，若干年后，还谈什么担当？还谈什么成长？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孩子身上的问题多半是家长自身的问题，耳濡目染，家风熏陶。很多家长的素质亟待提高！

东西坏了，扔了再买；树长歪了，可以烧柴；身体病了，可以医治；人生方向错了，追悔莫及。
　　——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