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尘任平生: 柳如是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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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虽沦落风尘，却不失风骨。 ——陈寅恪评柳如是 〈1〉 江南的夏夜，满天星辉斑斓，一颗远古的流星划过浩渺的长空，悄悄滑落在时空交错的黄页青史。这是历史上晚明万历46年的夏夜，是无数个夏夜中的一个，却让历史记住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2〉 就像一棵树无法选择自己的生存环境，人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背景。明万历46年，她出生在一个贫苦人家，父母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杨爱”。不幸幼年丧父，家庭陷入极贫之境，母亲忍痛将她卖给吴江大户人家当婢女。 〈3〉 没有父母的孩子就像水中的浮萍，任由风吹雨打逐水漂流，不幸的命运使她成了张岱笔下的“痩马”。10岁时被辗转掠卖到江浙青楼“归家院”，所幸院主徐佛善良有德且多才多艺，得到悉心调教她的文墨才艺大有长进。 〈4〉 她天生丽质且聪慧好学悟性极高，不久便在“归家院”挂上了头牌，成为江淮一带风流雅士和富商们追捧的名媛。她生性爱柳，并常以柳入诗咏怀，“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对父母和家乡的记忆早已模糊，她为自己改名“柳隐”。 〈5〉 笙歌酡红的日子一过四载，崇祯五年，她意外地被吴江周府的老太太相中，为她赎身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周府是前内阁首辅周道登的府邸，他年逾花甲，但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对这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6〉 老学士极力说服老母将她纳为妾室，让她在府中能够得到一个名分和地位。他疼惜有加，常常把她抱在膝上教习诗书古文，还给予她家国情怀和民族大义的启蒙。只可惜周道登一年多后即病故身亡，她身不由己被撵出了周府。 〈7〉 封建道德礼教是一把扼杀女性的软刀，纵使才华卓绝也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何况曾经“堕入章台”的女人能去哪里？无奈只得又一次重回青楼“归家院”。但是，在周府的这一段经历，却是她人生阅历中一次重要的成长。 〈8〉 她率性而为，也更注意提升自己，空闲时除了写诗填词演练才艺，也喜欢吟诵古人的诗文，当她有一天读到辛弃疾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时，当即给自己改了个千古传诵的名字:柳如是，她也很快成为了“秦淮八艳”之首。 〈9〉 十六岁的柳如是，对世相百态有了更深的体悟，也有着对人生幸福的向往和追求。她常常身着男装，一副“儒士”打扮，出入于各种文人雅士的集会，吟诗唱和，纵论社稷时事，颇具天下兴亡忧乐的家国情怀。 〈10〉 就在这年冬天，柳如是遇到了青年才俊宋征與，他是“云间三子”之首，风流倜傥，为表真心曾跃入冬河求结秦晋之好。然，在封建礼教制度的桎梏下，有情人却难成眷属，二人被迫分离，宋征舆错失红颜，柳如是悲泣远去。 〈11〉 一年后，比她年长十岁的陈子龙走进了她的内心，他是“明代第一词人”，也是反清复明的义士，而才华和气节正是柳如是最看重的。他们相互倾慕却没能走到一起，陈子龙在抗清起义中被捕后以身殉国，两人的爱情在乱世风尘中成为绝唱。 〈12〉 两段未了情，有过欢喜，更留下太多忧伤，在与宋征與相恋时她已为自己赎身，与陈子龙分手后她再无去路，不得已三入青楼。“怀香老去凭谁惜，独抱奇姿只自知”，顾影自怜，知音难觅，百无聊奈之际，她整理刻印了自己两本诗集:《湖上草》和《戌寅草》。 〈13〉 崇祯11年，二十出头的柳如是结识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真命天子”钱谦益，他读到了柳如是的诗集赞不绝口。这位年长她36岁的江南文坛泰斗、东林党领袖，竟聊发少年狂，以卓文君喻柳，以司马相如喻己，柳如是欣喜遇到知音，“愿追陪杖履”。 〈14〉 三年后钱谦益以“正室”礼仪迎娶柳如是，这一惊世骇俗之举曾引起轩然大波，但以他的威望旁人也只能叹服。为了“金屋藏娇”表达深爱之情，钱谦益花费巨资甚至不惜卖掉孤本藏书，建造了新居楼房“绛云楼”。 〈15〉 结束了曾经的颠沛流离，柳如是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有了梦寐已久的幸福安稳的生活。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此时正是朝代更迭社会巨变的多事之秋，眼见山河破碎柳如是内心满是忧愤…… 〈16〉 崇祯17年，崇祯皇帝在北京煤山自缢，南京建立了弘光小朝廷，史称“南明”，柳如是支持钱谦益做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围攻南京，钱谦益一念之差投降了清王朝，还做了清朝的礼部待郎兼输林学士。 〈17〉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柳如是拒绝随钱谦益去北京为官，家国之恨让她悲泣泪零。这样的家国气节令钱谦益无颜自惭，半年后他托病辞官回到故居，和爱妻一起秘密支持抗清组织的活动。 〈18〉 康熙三年（1664），钱谦益病故，柳如是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钱氏族人即为抢掠家产业闹上门来。柳如是无力应对，万念俱灰，竟以缕帛结项自缢于后堂，这一天是公元1664年6月18日，年仅46岁。 后记: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已经是公元2022年6月27日，一代名媛才女柳如是离开人世整整358年了！今天我们追忆柳如是，追忆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闪现在柳如是身上的理想人格，是以气节为核心的民族价值观，是极其可贵的民族大义和精神风骨。而这种大义、精神和风骨，在今天风云变幻的复杂世界形势下，更显得弥足珍贵！ 仅以此文纪念才貌双全、倾国倾城、守志不渝、风骨垂范千古的名媛柳如是逝世358周年！ ——创作于2022.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