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井

浩如烟海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张振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村子里有一口老井,是全村人的或许也是我自己心灵深处的。老井那甘甜的水养活了村里一代又一代人,而只有我把老井写进了我故乡的诗行里,大约也会有别人,但我无从考究,姑且就如此云云吧。如今,老井已经不复存,仅剩下了一小块荒凉之地,在村里人的心中渐渐远去,就像村里曾经许多熟悉而鲜活的面孔一样,在无数个平淡日子的冲洗过后淡化了一样,只留下模糊不清甚至想不起来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不知道老井是什么时候有的,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挖出来的,总之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村里的老井。老井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前滋养了村里几代人。一年四季,暮暮朝朝只要你取,便默默地贡献出井底的汩汩清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生活的小村子只有几十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家,四面环山,一条土硬是把不大的村子分为道东和道西,老井就在道东一户五保户小老爷家的门口,两块大石头支撑着辘轳杆子,木质的圆圆的、长长的辘轳连着弯弯的把,上面套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老井的深度有十五六米,井帮全部是用石头从井底垒起来的,井口直径一米多,几块不规范的板石铺成的井台被人们日积月累的踩踏而变得油光锃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井和小老爷家不足十米,似乎他和老井是在那个年代同时的存在,只要到老井取水就能见到小老爷。小老爷无儿无女,独居三间茅草房,紧靠着路边。印象最深的就是小老爷每到冬天都带着一个古铜色的毡帽,腿腕上系着腿带,穿着大黑色的棉袄和大黑色棉裤。清瘦黝黑的脸上堆积着深浅不一的褶皱,牙齿大部分都已脱落,瘪瘪的嘴里总是含着大烟袋。溜墙根坐石墩是小老爷生活中的全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虽然小老爷就住在井边几米处,但是他从来没有自己在井里取过水,只要他家缸里没水了,赶上谁取水就帮他挑一缸,不管男女都是如此。每年冬天总有一些人给他送一些柴,我们这小娃子帮他运到屋里。每次弄完,小老爷都会拿出两块一些玉米饽饽掰开,分给我们每人一份,我们会礼貌地谢谢,然后笑着一溜烟似的跑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老爷的生活,因那口老井和村里娃子们而变的不孤独。每个清晨老井旁都排着长长的取水人的队伍,取完水后,大家要开始白天的忙碌。晚上直到很晚,依然有取水的人,摇着歪把子一圈又一圈,发出“吱、吱”的声音,直到辘轳上的绳子缠满,水筲就在井里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年大旱,老井似乎显得异常疲惫,水无法供应全村人的饮用了。在那段时间,村民就日夜守在老井旁,井底上来一些水,就被取走,再上来一些,再被取走,井辘轳上取水的“吱、吱”声,断断续续响了十几个昼夜都不曾间断,独居在茅草屋里小老爷时不时的出来看看大伙,有时还递上他那大烟袋让侄子孙子吸上两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井还有另外一番热闹景象,就是夏天老井旁会聚集很多洗衣服的妇女,她们挽着裤腿、穿着短袖、唠着家长里短,说说笑笑地洗着衣服,孩子们顽皮的在身边打闹嬉戏。小老爷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手里拿着蒲扇,嘴里叼着大烟袋,眯缝着眼睛看着大家,偶尔还会提醒孩子们距离井边远点,也会把自己院子里晒衣服的铁绳子贡献出来。当大家洗完衣服,再把晒的带湿不干的衣服收起来在说笑中散去时,小老爷依旧坐在石墩上,看着妇女和孩子们离开。夕阳把小老爷那个佝偻的身影和老井,还有小老爷住的三间茅草房都涂上一层淡淡的金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道东道西的村里人就陆续的在自家院子里打上了管井,到老井取水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又过了几年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了水井,那口老井就闲置起来了。没有人用的老井四周长满了杂草,井台上长满了青苔。已经记不清小老爷是什么时候走的了,先是小老爷不见了,三间茅草屋不见了,门口的石墩也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甚至包括他们曾经的存在。唯一仅存的或许只有我脑海里这些零星的碎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