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的胡司令

米老头

1. 元旦夜。 秀峰中学大礼堂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里正举行一年一度的元旦联欢晚会。 舞台上，各个年级的节目和教工的节目轮流上演；舞台下，一千多座位座无虚席，连过道和走廊也挤满了人。除了食堂的员工、值班的门卫、巡视的值日教师在加班，全校师生连同部分家属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因为每年的师生大联欢晚会实在是太精彩了。 随着节目的进行，礼堂内掌声和欢笑声、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高潮迭起。 一个节目刚刚结束，主持人音乐组组长梅老师在掌声中又一次走到舞台中央，笑眯眯地朗声宣告： “下一个节目是我们全校师生最期待的——京剧片段《沙家浜智斗》，由教工联合演出。阿庆嫂由计算机组的哆啦A梦老师反串扮演，刁德一由数学组的刘莉莉老师反串扮演，胡传魁由司铃室的胡师傅扮演。” 梅老师话音未落，掌声和欢呼声已经响起，几乎要把礼堂的屋顶掀翻了！ 这几个角色的组合包含了太多的悬念。 刘莉莉老师平时非常严肃不苟言笑，她反串刁德一倒是有点像，只是平时从没听她唱过戏啊？连唱歌都没听她唱过呢，她还会唱京剧？ 哆啦A梦老师是胡师傅的邻居，因为长得胖胖的，脾气又好，胡师傅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胡师傅到学校来后，公开叫他这个外号，哆啦A梦老师也不忌讳，反而响亮地答应。这么一来，这个外号就传开了。想不到他竟然能演阿庆嫂！哈哈，胖胖的阿庆嫂，想想都要发笑！ 司铃的胡师傅倒是爱哼京剧，平日里常听他哼几句“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或是“我魏绛”什么的，不过他太瘦了，长脸尖下巴，演胡司令？反差也太大了吧？ 大家都鼓着掌，欢呼着，急切地想知道这三人组合的演出是怎样的效果。 随着伴奏的锣鼓声响起，三个人走上了舞台。 胖胖的阿庆嫂一亮相就引起了一阵哄笑声；刁德一化好装穿上军服倒看不出是个女的；胡师傅穿的宽大军服却显得空荡荡的，长脸尖下巴画上络腮胡子几乎看不到脸了，这又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不过，胡师傅一开口，倒叫师生们吃了一惊：“你问的是她？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当……”别看胡师傅瘦不拉几的，平时虽然也哼哼却从未放开过嗓门，可是这会儿放开了唱，却中气十足，地道的花脸味啊！ 掌声欢呼声又一次次响起，经久不息。 这以后，大家都把胡师傅叫做胡司令了。 胡司令原是机修厂工人 2. 胡司令原来是机修厂的工人，在工厂改制的时候，他向厂部郑重提出应该有工人代表参与改制的会议，争取工人的权益，协商相关事宜。他的建议当然没有被采纳，而且，他成了第一批下岗的工人。 在家生闷气差不多一年，他成天喝酒发脾气。把下岗补贴花得不剩几个了，这才急着找工作。多方找人碰壁，最后经熟人介绍，才在秀峰中学谋到个打铃的差事，已经工作快一年了。 胡司令非常看重这份工作，特别认真负责。现在中学打铃都是电铃，在司铃室按一下按钮，全校的铃就都响起来了。他除了打铃做到分秒不差，其他的工作也是一丝不苟。每次到了上课的时间，他打过铃后，就拿着一本考勤册子到每个楼层每间教室查看，看教师是不是按时到教室上课，看各班学生是不是遵守课堂纪律，还有上午下午各一次看各楼层的卫生情况，并分别在册子上作记录。 这天胡司令打过第二节课的上课铃，正在各楼层查看，查到四楼时，行政处的隋主任慢吞吞地夹了个讲义夹爬上了四楼。 胡司令看见了，忙问：“隋主任，是不是到高一（11）班上课？” “对。” “难怪那个班不见有老师。你迟到了两分钟。” “你喝酒了吧！” “没有啊。工作时间我从不喝酒。” “没喝酒说什么醉话？行政处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要向你请假吗？” 胡司令见情形不对，连忙偃旗息鼓：“对对对，你们领导忙大事。”说着退到一边让隋主任过。隋主任拉长脸哼了一声，没理胡司令，径自走向高一（11）班。 等隋主任走过去了，胡司令心里说： “再有事也不能耽误上课呀。几十个孩子等着呢。” 他翻开考勤册，在高一（11）班第二节课的格子里记上：“任课教师迟到2分钟。” 月终，根据胡司令的考勤册子，隋主任被扣除了10元。 霸气的胡司令 3. 转眼就快要高考了。 一个月前学校就组织了考务会议，讨论考务安排。说到司铃时，隋主任说话了。 “我认为，胡师傅不适合担任高考的司铃。” “为什么？他不是一直都尽职尽责的，没有出过差错吗？”校长不知道隋主任为什么提出这一点。 隋主任故意加重了语气，显得特别郑重其事：“高考是大事，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们必须保证百分之百的顺利。胡师傅爱喝酒，也常常喝醉。所以，我们还是慎重点好。” 胡师傅的确爱喝酒，也的确常喝醉，不过那都是在下岗后找到目前这份工作前。有个说他喝醉的段子也传到了隋主任的耳朵里。 那次胡师傅提了个酒瓶在家门口不远的小卖部买半斤散白酒，小卖部的老张给他灌了酒后，因人多生意忙，又招呼其他人去了。胡师傅偷偷从口袋里拿出个吸管弯下腰把瓶里的酒一口气吸了个干净，然后高声叫：“老张，给我打酒啊！” 老张说：“不是刚给你灌了半斤吗？” 胡师傅亮了亮空酒瓶：“喏，空瓶子在这儿呢，你什么时候给我打酒了？” 老张一看，可不是空瓶子吗？他以为自己忙糊涂了记错了，忙道歉：“对不起啊，我忙糊涂了。来来来，给你灌上。”又给胡师傅灌了半斤。 胡师傅每次都是在小卖部打酒小卖部喝。这次刚才偷偷吸了半斤，已是差不多了。怕露馅，只好再买一小包花生就着慢慢喝。这一喝完，醉了，瘫在小卖部怎么也站不起来。老张只好叫两个邻居架着胡师傅回家。 进了家门，胡师傅见他老婆就觑着眼显摆：“嘿，嘿，今天，我用吸管吸了半斤，老张硬是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师母气得脸都绿了，骂道：“还嫌丢人丢得不够，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赶快摊尸去吧！”服侍胡师傅睡下，她赶紧拿钱去还给老张并道歉。 不过，来到秀峰中学后，胡司令只在春节团拜的时候喝醉过一次，那是假期。 那次团拜，校领导依次到胡司令跟前拜年，跟他握手，祝他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万事如意。胡司令当了三十多年工人，从来没有领导对他这么客气这么真诚，他高兴地一一和各位领导碰杯。随之又是各位老师来向他拜年，握手，说各种祝福的话。从来没有这么多知识分子这么尊重他，他又高兴地一一和各位老师碰杯。 后来他就醉了。 他端着酒杯，先是唱“今日痛饮庆功酒”，唱完后，那“哈哈哈”的大笑他大概持续了约2分钟。笑完，他就双腿一弯，瘫倒在礼堂里。众老师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医务室，他又醒了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会儿嘿嘿笑着，一会儿又念念有词：“高兴，高兴，今儿个真高兴！”走出医务室，他回过头来，对众人抱拳作揖，又唱道：“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那次胡司令喝醉的事，大家都记忆犹新，所以经隋主任这么一提，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谁也不好反对。最后决定，由行政处几个领导驻守司铃室，集体负责高考打铃。 考场里考生紧张应考 4. 高考开始了。 全校都进入了紧张的状态，只有胡司令窝在家里不是滋味。 唉，怎么我平时没有出过半点差错，高考打铃就不要我打了呢？咳，我一个下岗工人，能参与高考？高考是老师们在监考，自然打铃也得是老师。他自问自答，自我安慰了一番，还是不能释怀，于是依照习惯，来到学校。 到了学校，看见大门两边贴着红对联，门口站着戴了红袖套的门卫和执勤的老师，就没有进到考场区去，只在传达室和守门的师傅聊天。两个年龄相仿，都是下岗工人的师傅有共同话题能聊到一起，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正聊得兴起，突然铃声炸响。胡司令习惯性地抬头看墙上的挂钟——11:27.糟糕！提前打铃3分钟！他起身就往考区奔去。 校门口的老师，操场边的老师，警戒线前的老师都抬腕看表，都一脸的疑惑不解：为什么会提前打铃？胡司令怎么了？却又看见胡司令正在往考区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胡司令在外面？铃是谁打的？ 原来司铃室是行政处集体驻守，除了两个主任副主任，还有两个干事。隋主任打过开考铃后，把门一关，说：“今天是第一场，开考后有两个半小时呢。我们四个人正好打牌。” “打牌？被主考发现了不好吧？” “关上了门，不要紧的。主考要进来不也要敲门么？有人敲门我们立即收起来。” 于是四个人开始了“斗地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副主任抬腕看了下表，说：“快十一点半了。” 隋主任一听就条件反射，迅速起身按下打铃的按钮。 铃声中副主任急了：“隋主任，你怎么就打铃了？” “你不是说十一点半了？” “我是说快十一点半了，是快了，还没到！还差3分钟呢！” “啊？！我听成快，十一点半了。”隋主任随之瘫坐在椅子上，其他三个也都愣愣地看着隋主任，连牌都没人收。 胡司令还没有跑到司铃室，就已经有考生出来了，紧接着教学楼各楼层都出现了学生。胡司令无奈地停了下来，转身回家了。 考生们走出考场 5. 回到家，胡司令越想越气愤。拿几千考生开玩笑？提前了整整3分钟呢！3分钟起码还可以做一道题，作文没写完的起码还可以写几十个字，可以结个尾。能相差好几分呢！不行，我要为考生们讨个说法！ 等听到多啦A梦老师回家的声音，胡司令便立即迎上去和他谈了十多分钟。 下午，整个学校都在议论同一件事：秀峰中学高考考区第一次考试提前3分钟打结束铃，这种前所未有的事在网上披露了！ 下午4点，学校领导先后接到县委宣传部、县教育局的电话，要求查实提前打铃的事，并查出是谁把事捅上网的，尽快删帖，以免进一步扩大影响。 下午5点，学校找到多啦A梦老师，看着他删了帖。 第二天，宣布隋主任停职等候处理。 7月初，全校学期总结大会上宣布，辞退胡司令。行政处于暑假期间另行招聘司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