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晓三省 古镇诵传奇

火烧云

　　一重青山，一条清溪，一座廊桥，连接新旧两条街巷，古韵悠悠，晨曦中悠扬鸡鸣声，唤醒了秦巴大山的黎明，金溪河流水潺潺向嘉陵江汇聚，这里是陕、甘、川三省交界偏隅静谧的山川谷地，为陕西最西边的古镇——青木川。

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剧，一段隐世的历史，一个传奇的故事，让这个深藏大山的古朴小镇名声大震。

历史的轨迹是否有轮回不得而知，同样不会因为谁而发生改变，当善恶并不像泾渭⼀样分明，功过是非就留给后人评说。凶猛的暴风骤雨，越过重山也没了势头，曾经的遗风古韵依稀尚存于天高山远的小镇中，悠久的历史与厚重的文化深深地烙印在这片土地中，在那些明清建筑的深宅大院里，可以窥见传奇且跌宕的人生，令人唏嘘的故事，足矣使人们为之品道热议。

　　有一脚踏三省之称的青木川，距宁强县城一百多公里，历史上属羌汉杂居地，明代以前属四川管辖，明初划归陕西，三省通衢的特殊位置与险要环境，加之自然条件优越，明清时期已经比较繁盛。民国时期，镇上的豪绅魏辅唐靠大量种植贩卖烟土，与外界经济往来，维系着地方民生，他又与军阀周旋组建民团抵御匪患，力保一方长治绥靖，如此一来，青木川成为官家鞭长莫及的独立王国。

高度自治为古镇带来富庶的岁月，回龙场老街上商肆林立，一座座雕梁画栋的建筑，构筑风格大相径庭，名曰荣盛魁的深宅，是魏辅唐的大哥，人称魏老大的产业，这个三层雕花木楼为船形结构，房间以船舱设计布局，按等级为往来商贾提供娱乐的场所。街中的绸缎庄为一棟中西合璧的洋房子，也是魏辅唐的办公场所。荣盛昌是魏家老二的产业，经营洋碱、煤油等日用百货，街尾还有那个四合院式的老烟馆，木板吊脚楼，房间雕花门窗，极尽奢华。那时的回龙场有洋行、商户、茶肆、酒店等，佐证了当时繁华奢糜的情景。

　　“土皇帝”魏辅唐以邪门歪道横行一方，但他却没有多少打家劫舍的恶行劣迹。相反，他重视文化，兴修水利，捐资办学，造福乡里，使边远闭塞的青木川一度达到鼎盛，所以落得个开明绅士的口碑。在回龙场西头的高坡空场地，魏辅唐建起一所辅仁中学，他也是首任校长，这个善举颇得民众的赞誉。

风景秀美的青木川古镇，正是因为这个亦邪亦正的传奇人物，增添了几许神秘深邃的色彩，吸引人们纷至沓来一探究竟。

　　1985年的秋天，我初次到青木川镇，是坐火车夜走宝成线，天微明时分在阳平关站下的车，在车站附近的饭馆吃过早饭，然后在公路边等从汉中过来的班车，七十多公里山路摇晃到青木川，已经日头偏西，在镇政府见过该见的人，例行了公事，想着下边的行程还漫长，在寂寥的800米回龙场老街游荡一会，那时的青木川偏避遥远，那些古建遗迹还处于尘封中，外来的人少之又少。

我买了两个核桃饼准备路上吃，就是在烧饼外面撒些核桃末，刷点明油滋味大不一样，于当晚末班车又返回阳平关。

　　历史悠久的阳平关，三国时代称做阳安关或关城，为蜀汉北方的重要门户，中原通往西南的咽喉要道。一千多年前的唐代，曾以镇西边的擂鼓台为三泉县治所，宋朝时将该县直属京师管辖，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直辖县，县令有直接上奏皇帝的特权。

　　自古以来，阳平关是秦蜀水陆交通的重要枢纽和军事要塞。北边是秦岭山脉，南面是大巴山、米仓山，奔腾的嘉陵江从镇子北面画出优美的弧线，江岸悬崖峭立，形成天然屏障。

‌古镇为重要的古渡口，繁忙时船只可停靠三、四十艘船。有句民谣:“日有千夫拉纤，夜有万盏明灯”就是当时繁华景象的最好写照。船只从南方泊来洋布、花盐、食糖、川烟叶、棉花等，山里收购的漆料、药材、皮货等土产又顺江而下。

当时从重庆、成都来的一些商人落脚于此，镇上一时商贾云集，清朝末年，阳平关的商行、盐店很多，颇有名气的陕帮四大字号“荣福祥”、“荣福堂”、“长盛德”、“钟盛奎”和川帮四大字号：“元泰祥”、“永兴福”、“义兴恒”等，据说各类商号多达70余家。一直到1937年川陕公路通车后，阳平关的水运、商贸逐渐式微。

　　1961年，第一条电气化的宝成铁路纵贯秦岭南北，让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变成“坦途“。阳平关是进入陕南第一个大站，宝成线的列车在此将调换车头继续南下，这里也是阳安线（阳平关至安康)列车的客、货中转站和集散地，火车站周边无比热闹，旅店、饭摊、商店一家挨着一家，彻夜灯火辉煌，我印象很深的是，一江两岸，从火车西站口到嘉陵江大桥南头的街市，这一代民房密匝拥挤、是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其热闹程度丝毫不逊宁强县城。

　　新修建的京昆高速公路没走阳平关，使南来北往的行人渐渐疏远了这个重要的关隘与驿站，很多人对阳平关古镇认知模糊甚至很陌生。

尽管如此，阳平关古镇依然是国道上一个重要站点，也是汉中往青木川、陇南文县及川西九寨沟旅游的必经之路，是个值得驻足观赏的古道雄关。

　　5.12汶川大地震, 危害波及陕南多地，宁强和略阳两个县民众财产遭受重大损失，青木川古镇首当其中。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很想力所能及的去灾区做点事情，可是，未经报备汶川进不去，也不能去添乱。省内受灾地方可以去看看，便和几个同好一通气，大家想法基本一致，能为灾区做些什么，视情况而定，于是说走就走。

　　我们团队一行两车九人，从周佛路进山翻过秦岭，直奔宁强灾情最重的青木川镇，五百多公里走得很辛苦，越是接近灾区，大家的心情不由得凝重起来，随处可见倒塌的民房，公路两旁是临时搭建的篷舍，援建来的新砖瓦等房屋建材随处堆放着。

　　到达阳平关时天已黑，大家没有心思吃饭，都急切着想再赶些路，距目的地还有七十多公里，再坚持两个小时就到了。

道路沿着江岸蜿蜒曲折，坑坑洼洼的路况很差，河谷越来越低，贴着山腰的路横切延伸攀向山梁，这条山路虽然不是那么险峻，跑夜路不断地急弯坡道，车速只能二三十码，一点都不敢左顾右盼的分心走神。想想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没有大起大落，一辈子都在漫长的爬坡路上。

　　眼看快到青木川了，遇个大坑刹车不及，咣当一声，猛烈的震动使满车的人从座位上飞了起来，前方突然成漆黑一片，车灯颠坏了，黑灯瞎火的无法检修，于是后车走前边带路，借助前车灯光，午夜十点多才缓慢地駛入镇子里。

　　接下来的场景更令人始料不及，大伙的心情沉重起来，整个镇子看不见丁点亮光，没有路人没有声音，像是被黑黢黢恶魔吞噬了，我们被死寂般的静默围困着。

人都去哪了？青木川成了空城！

　　赶紧电话联系，信号也不稳定，镇政府是忙音，联系县上部门又无法接通，这时候才意识到了灾情的严重，供电中断，机站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前面有个大广告牌，借助手机的亮光，瞅见一行旅游监督电话，跑到路边高台上试着拨打，竟然接通了。十多分钟后，一辆摩托车灯光划破夜幕疾驰而来，一个是镇干事，一个是村支书，对我们鲁莽之行是即惊讶又感动，因为，进入灾区要由县里批复，发放路条，对口接洽才行，我们能夜闯关卡，他两个感到好迷惑。

　　难怪这一路上没见有别的车辆，沿线设有关卡管控，他们当然料想不到有人半夜进灾区。

“心诚则灵，这还需解释吗！”大家会心的笑着，氛围一下子融洽了。

　　已经是凌晨，两个年轻人为我们住宿犯了难。地震造成破损的危房很多，又断水停电，镇上的群众都已撤离，在半山坡的开阔地搭建临时住所，镇里干部都分散到居住点，寻找个人都费劲。

“男的能在车上将就一晚，女的就不方便。先找个吃饭地方，大家一天没吃上整顿饭。“ 这话让我说得很为难。

　　他两人嘀咕了一阵。

“跟我走吧。“还是书记心中有谱。

这是个靠着路边民宿院子，两层楼外墙裂开一道缝，已不能住人，大门口搭个大帐篷，支着三付折叠床。房主也是个村干部，这几天在清理受损物品，还负责夜晚安保。

“家里都搬空了，也没啥吃的，有一包挂面是留给自己的存货。”

一包挂面煮出四碗汤面，撒些葱花多少有点绿色，还剩几个烧饼，众人均着吃，这个时候还有啥可贪嫌得。

一碗面十块，床位三十，这也是公道的官价，咋能让灾民吃亏。

有人睡帐篷，有人睡车里，震后的青木川之夜寂寞难耐，凌晨三点多，余震又来骚扰了，算是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大伙都给惊醒了，干脆坐到路边，吹着凉风数星星。

　　“省城都来人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像是一块石头丢进平静的水潭，溅起的水花虽不大，扰动的涟漪一波又一波的，我们的内心徒然增加了压力。

　　第二天，镇上委派两个部门负责人全程陪着，实地了解观看地震破坏情况，许多建筑和民宅倒塌，受损地方一片狼藉，瓦砾遍地，有些著名的古建筑损坏更为严重。他们又叫来旅游专干打开封闭许久的魏氏宅院，一边讲述这个三进两层宅院的历史与故事，又让大家目睹地震造成屋脊开裂错位，部分墙面倒塌的损坏状况。

　　

我们一行来自不同的行业，所从事的职业也是五花八门，各自从不同领域，不同的角度为震后恢复重建出谋建言。

站在辅仁学堂前，门前十多株松柏郁郁葱葱，两个高校教授对辅仁中学的历史与教学现状更为关切，旅行社老总以拓展旅游项目及对接服务交换意见，两个水电行业深耕数年的行家，则对饮水消毒与安全用电等细节详实问询，团队中唯一的私企老板，这对夫妻搭档反常的寡言少语，或许是技术产品在生态区无用武之地，颇有点伤脑筋吧。

我这个闲人当然不敢懈怠，看到受灾群众安置及越冬 的情况，把一些感触诉之笔端，投给省里的党报，据说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这篇文章还被评为年度新闻奖。能为灾区恢复民生尽绵薄之力，心里是欣慰的。

　　这之后几年，青木川旅游十分火爆，古镇不仅是国内知名的4A景区，也是省内十大旅游景点之一，古镇的规模扩大许多，又建起一条商业新街。

有次在旅游旺季，带着几个朋友又来青木川，一路上自驾游的车辆蜂拥而至，在距景区十多公里的路上堵了近两小时。

　　那年春天，从阆中古城返回途中，特想看看油菜花海中的青木川，为躲避开堵车，过广元转向兰海高速，在余家湾出口下，向东走姚秦路，三十分钟之内穿越陕、甘、川三省，便可到达青木川，一路很顺畅。

　　清晨，登上对面的山坡，晨曦中的古镇气象祥瑞，俨然为一副古香古色的水墨丹青，再仔细端详，宛若一青龙盘卧于群山之中，始建于明成化年间的回龙场，至今兴隆昌盛，莫非这就是其典故与秘籍。

　　山岚缭绕，风景旖旎。

苏醒了的金溪河水轻盈欢歌，守望岁月的飞凤桥上步履匆匆，金黄的油菜花掩映着黛瓦白墙，这里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

历经风雨的古镇洗尽铅华，蜕变成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古朴自然的生态环境以及独特的人文景观，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魅力，陕西第一古镇的美好印象，留在了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