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碗面条的故事——拓荒深圳40年回望之一

乐山乐水

　　我是北方人，对面食情有独钟，天南海北的面食也吃过不少，但我独独对曾经吃过的一碗荷包蛋面念念不忘。尽管至今已有36年多了，依旧让我难以忘怀。每当想起这一碗面条的故事，便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我情绪难抑、感慨万端……　　

　　时间回拔到1985年6月，深圳市华强中学（1996年更名为“深圳市华强职业技术学校”）正紧张兴建中，我所在的“深圳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正是该校教学楼的施工方。为了保证施工进度，确保学校能按照施工计划竣工交付使用，如期招生开学，我们团队紧张施工，“三班倒”成为家常便饭。

那天轮到我上班，刚好赶上浇灌二层楼顶板的混凝土的重活。这种大面积浇灌顶板混凝土的活儿，根据经验判断，多半又要加班，我有这个思想准备，也习以为常了。我是翻斗车司机，负责运送混凝土。翻斗车需要专人操作，而有操作证的人少，遇上三班倒，人手就倒不过来，别的工种可以倒班轮休，我们却只能一班接一班地连轴转。那个时侯劳动法规不健全，没有超时加班一说，加班时间的长短，取决于活多活少，听领导的安排，大家毫无怨言，依然心甘情愿干得热火朝天。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混凝土浇灌量实在太大，超常规加班，我们竟然接连干了48小时。那时的我尽管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也经不住两个白天两个晚上，不合一眼的连续干，除了吃饭没有停歇，体力消耗实在太大，任凭多壮实的汉子也吃不消了。有几次，搅拌机里的混凝土，已倒满了翻斗车的料斗，我没有察觉，竟然在咣当咣当的搅拌机声和隆隆的翻斗车发动机声的刺耳轰鸣中，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这是人在极度困乏的状态下的失控行为，大脑意识一片混沌，已失去控制行为的能力。

好在经过48小时的连续作战，我们终于完成施工任务。困顿袭来，恨不得睡上几天几夜，只要有觉睡，天塌下来也不管了，送到工地的饭也顾不得吃，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睡觉。　

　　我的战友刘润生彼时住在工地附近的园岭村，他到工商银行上班途经工地，看到我下班后灰头土脸、精疲力尽的样子，得知我超负荷加班，连续48小时没睡觉，二话不说把我拉到他家。我洗了一把脸，困乏难当，倒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我推醒了。我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香味直钻鼻孔，眼睛一睁，看到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荷包蛋面，摆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荷包蛋如翡翠般卧在面条上，上面还撒了一些翠绿的葱花，面香、蛋香、葱花香混合在一起，散发出诱人香气，顿时让我胃口大开。我也不需客气，三下五除二，把一碗荷包蛋面狼吞虎咽下肚，战友刘润生看我吃的如此香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我吃过的r最香的一碗面条了。

我打了一个盹稍事休息、吃了一碗荷包蛋面，体力得到恢复，急忙往家里走。我回到家中，妻子又心疼又嗔怪。她心疼我劳累过度，更怕发生意外。我也自责下班后第一时间没回家，让她担惊受怕了。我连续两个昼夜没回家，妻子寝食不安，急得坐不住了，第三天一大早带着小儿子，从田面北一路狂奔，到工地找我。看守工地的工友告诉她，我已下班了，可是家中不见我的人影。她当时那种心急如焚的情景，可想而知。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我也无法随时随地向家人报平安，想到这，真的愧对妻子的关爱。

这段经历在繁忙劳碌、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倏然过去了，很奇怪的是，这次经历看上去平凡无奇，却总让我记忆犹新。也许，在很多人看来那不过一碗荷包蛋面嘛，殊不知，36年来，1万3千多个日日夜夜如白驹过隙，一闪过去了，不管是曾经在国内吃过的重庆担担面、兰州拉面、山西刀削面、陕西臊子面，还是在国外吃过的韩国汉城鸡汤面、越南河内筷子面，以及其间吃过的其它美味佳肴、经历的无数大小事情也随之淡忘，唯有这碗荷包蛋面，让我忘不了、放不下，直到如今依然历久弥新，不能释怀。这碗荷包蛋面，的确是普普通通的家常便饭，平常的食材，论价钱也不贵；然而，在我的心目中，这碗荷包蛋面却是世上绝佳的美味，任何珍馐美味都不能与之相比，枉论多少钱财，都无法买到。这碗荷包蛋面，不是我今生今世吃的第一碗，也不是最后一碗，但无疑是最香甜的一碗。因为我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碗荷包蛋面，更凝结着真诚的战友厚爱、兄弟深情，这份铭刻在骨子的情义，置根于血脉的赤诚，有再也难以寻觅的纯真和人间真情与温暖。

　　现在想来，当年辛勤劳作的场景已不可能再现了，狼吞虎咽般吃下一碗面的场景，也肯定不会在我今后的人生历程中发生了。然而，它却永远定格在我记忆的底片中，熠熠生辉，闪烁着钻石的光芒，历久弥新！当年那一碗荷包蛋面，已化作惓惓深情，溶入了我的血脉，滋润着我的情怀，永远铭刻进我生命的年轮！　

36年后的今天，星月轮转，时移事易，让人感慨万千。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已大幅提髙，已非当年能比，如云泥之别。大鱼大肉早已不鲜见，山珍海味也已摆上寻常百姓家的餐桌，大家都不觉得稀罕。生活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对我来说，即便价格不菲的山珍海味，充其量也只是充饥的食品而已，再好的饭菜，吃过后就消失在我的记忆中。唯独那平平常常的一碗荷包蛋面的故事，让我不思量自难忘，从来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它让我入了心、动了情，放不下、忘不掉，成为我一辈子的系念。如今，我依然经常和家人、朋友提起这件往事，回顾这段铭心刻骨温馨动人的美好故事，品味咂摸着那一碗荷包蛋面里潜藏的浓厚味道和战友深情……

2022年6月26日于深圳

后记：

1982年我和战友们拓荒深圳，转眼40年了。回顾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至今历历在目，让我难以忘怀。我将这些动人心弦鲜为人知的真实故事，忠实记录下来，以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