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遇蟬悟

山水蒼黃

蟬遇蟬悟

治邑南，護城河涘，彭氏遺園處，江南梅雨之季，正蟬鳴歡歌之時。每年此時，蟬，破土而出，脫殼上樹，知了之生命最勝期也。晨推母岸邊林中憩坐，遇一撲騰掙扎之蟬。震羽之聲響，低沉之嘶鳴，知之知了也，且為昨夜或今晨，初出蟬衣之幼蟲。遂拾起，伊拼命嘶叫煽翅，以勢掙脫，生靈遇危險之本能也。

受傷的羽翼

落地之蟬



細觀看，左翅尖頭折卷，故不能震羽高飛。或初即折，發育不全；或爬樹遇風跌落所為，殊不可知；然出生即此不幸，恐生之艱難也，亦殤之不遠矣。蟬在手中掙扎一會，或許累了，或許感到不再危險，便靜靜臥在掌上。余漸漸舉起手掌，對著冬青樹幹，伊輕輕抖動薄羽，嗅著諳熟的樹香，慢慢順著舉起的掌，緩緩向上爬著。然伊已經無力爬上曾經呆過的，那熟悉的樹枝；於是，將之放到上邊，伊迅速用前爪勾住樹干，攀爬起來。然不久，又聽到撲打的翅膀聲，知道伊又掉了下來，將其撿起，放到伊舒服的地方，這次伊顯然沒有了第一次的迅速。再次跌落，喪失了伊太多的體力；伊靜靜地伏在樹杈之中，慢慢艱難地向上爬著，伊也許在靜靜地養精蓄力，準備找一個既適宜又安全的地方，這會兒伊顯然做不到。看著伊靜靜地伏在那裏，聽著附近岸柳枝頭上今年新來的蟬鳴歌聲，想著折卷翅羽的伊，似乎有點悲觀，也有點哀傷，然和煦風來，楊柳輕飛，蟬鳴歌歌，似乎心情又徜徉在平靜之中。



匍匐

攀爬



下午覈酸，再去探望，不巧又聽到撲動的震羽聲，知道是伊。尋聲而去，果然是；原本折卷的羽翼尖已經磨掉不少，使伊完全失去了飛翔的能力，再此拿起，伊拼命地掙脫著，見沒有傷害，不久就靜靜蜷伏在手掌之中，時而發出稚嫩的蟬鳴。遂走到河岸邊，尋一伊喜愛的柳樹，擇一安穩樹幹處，將伊輕輕放上去。此時蟬與樹何為一體，倘若不細細觀看，已無法看清蟬。伊緊緊蜷伏在樹幹，一動不動。過了一會，抬頭再望，伊已經爬了一米多高，見之緩緩而行，心亦安然也。覈酸歸，不過半個小時，伊已經不見了蹤；低頭地上尋覓，亦無其跡，心想：伊興許終歸找到了自己安全的歸屬，雖歷經磨難，然終能脫殼而出，能走向自己的歸程之一段，終歸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或許，明朝鳴響的蟬歌，就有伊的和聲。

奮力向上

复歸柳樹

伊之命運，或許自然之使然也，今得以延續，然終有歸期。生命賦予萬物，萬物理所生長，理所經歷，理所享受物種之所有；雖萬物終將歸還自然，然多一天在，則多一天與日月相伴，蓋以報父母之生命之恩，不辜世上之行走一遭之喜樂哀傷哉。伊殘疾之軀，有風雨之難，有雀鳥之危，然樹中餐風露雨，枝杪汲汁鳴歌，雖生不能苟全，然亦盡天地之孝，圓生命之本元也。世事萬物，無常亦常，難料之事，亦尊灋则；喜樂哀傷，盈虧圓缺，生老病死，自是常態；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日月而歡，不以風雨而哀；淡看云出岫而逝，遙望海遠而天際，天地之合一，人物之交集，余伊之遭遇，皆歸於徐徐熏風之中，彌散而遠矣。壬寅仲夏廿六即日夜於馬嗥齊。



柳幹已無蟬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