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陕北清涧河流域,人们称呼曾祖父为老爷(ya),称呼曾祖母为老娘(nin)。我的老爷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却能背诵古书,在他的脑海中藏着我们常人无法知晓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1991年的阳春三月,下午放学后,我回到家里。看见老爷坐在炕上的小圆凳上,嘴里不停的吸着旱烟。原来是母亲又给我生了个弟弟,老爷高兴的来看望。老爷最爱男孩,我们兄弟四个,老爷常常说:生下男孩子就是福。</p><p class="ql-block"> 老爷年轻时,老娘十几岁就过门了。当时也没有迎娶,老娘母亲去世早,小时候没有给裹脚,脚片子大无人敢要。老爷家里穷、兄弟多,只要人家来,那就是好事。老娘过门后,村里的人们看不起。流言蜚语能把人淹死。人们笑话老娘是个大脚婆姨。老娘常常沉默少语,只要老爷对她好,她从来不计较。</p><p class="ql-block"> 老爷和老娘在生爷爷时,已经30岁了。在农村一般30岁时,都有好几个娃娃了,老娘前面怀了几个都流产了。抚养了惠家原村本家一个娃,3岁大一点也没了。所以生了爷爷后,老爷对爷爷那是非常的好。</p> <p class="ql-block"> 老爷的爷爷是惠家原村给到将军沟村惠姓人家的,在当时的社会,一般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将军沟惠姓,当然是抚养惠家原村的本家。600年以来,惠家原和将军沟两村惠姓人一直和睦相处,共商家事。两村虽山高水远,而斯文稍有。七世祖惠商,岁贡、韩府教授(清涧县志顺治本记载吻合),惠根心,康熙十一年壬子科举人(清涧县志道光本记载吻合)。我们将军沟称呼惠家原为“原上家”,惠家原称呼我们为“沟里家”。</p><p class="ql-block"> 老爷父亲鸿章公家里穷的叮当响,父母把次子二章公买到延川县永坪镇刘姓人家,鸿章公才娶回了高祖母,生了老爷兄弟五人,以金榜琪(题,本地方言ci)名汉排名,中间加一字辈“中”字。男子汉方可金榜题名,可惜弟兄五人无一人读书,老大“法术”道行较深,常年在外济世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老二在县城开铺,生意做的有声有色且聪明过人。老爷和老四在家劳动,照顾一家老小;老五当红军闹革命。</p><p class="ql-block"> 据说老爷那时种30墒土地,打理的有条有理。老爷和众弟兄的打拼下,在庙岔后硷畔的祖宅下院修了五孔石窑洞,圈墙盖龙门,石磨石碾石槽样样有,羊圈牛圈猪圈并排排。方圆十里人人皆知,就在老爷家光景过的有起色时,老爷父亲鸿章公为救共产党员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的杀害。老爷兄弟五人在父亲去世后,经过多年的辛勤劳动过上了小康生活。</p><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老爷弟兄五人的大院被乡亲们冠名“新院前”。由于当时箍窑用的土里掺杂着牛羊驴粪,窑顶的泥土开始慢慢的往下掉落。于是老大和老二在过路台新修建了土窑洞,老爷带着老四和老五在老上古新修建了两院土窑洞,老爷和老五是买得惠仁义家土地,老四买得是惠清瑞(迁住辛家河岳父家)家土地。从此,老爷弟兄五人分家,过着各自的小光景。</p> <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温公在村里办起了学堂。相邻几个村的孩子,都来到我们将军沟的土窑洞读私塾。爷爷的堂兄堂弟和小伙伴也都去上课了。可在家悠闲的爷爷,还在老上古的院子里玩耍。老爷就爷爷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也想把爷爷送去读书,可是社会时局动乱、战火连绵。他怕爷爷读书后,也像村里近年来走出去的后生们,闹革命杳无音讯,村里的人们也知道他们回不来了。</p><p class="ql-block"> 老爷想到这些后,自己就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更是舍不得让爷爷去读书了。于是老爷带着爷爷在家干着农活,在爷爷18岁的时候,老爷给爷爷娶回奶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老爷的外家在鲍家沟,其外爷有“神仙般”的能量。老爷的外爷非常疼爱老爷和大老爷,就把自己“神仙般”的能量传授给两个外孙子。据说在大年三十晚上,老爷在山神爷庙的山坡上,用树枝在地上画个圆圈,然后念到:“天护身、地护身,日月二气来护身。左面护了左观音,右面护了右菩萨;前有九龙护前心,后有八仙安后心……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个时辰的功夫,收法完成。</p><p class="ql-block"> 一般村里谁家小孩生病,大人得病及烧伤或蛇咬,还有妖魔鬼怪缠身。老爷先是喝上几口腊酒(腊月酿造的高粱酒),然后念到:“天出火、地出火。西方我佛来出火,一出神火、二出鬼火、三出各位诸神火。我佛吹一口,百般火气一齐出,谨请我佛勅令……”不一会儿,经语念毕。病人休息一个时辰后,生龙活虎。</p><p class="ql-block"> 据说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村里有了妖魔鬼怪,使人们的生活不得安宁。只见老爷和大老爷弟兄俩人念着咒语,刹那间,四个年轻后生抬着轿子在空中穿山越岭。我们这里山高沟窄,于是几个年轻人也承担起天兵天将大任,从早上到晌午,在村子的周围降的妖魔鬼怪无处可逃。最后,永久封存在刘家石壳的古窑中。十里八村的乡亲都来观看,至于这场降魔作法大阵,场面那是非常壮观。乡亲们精彩的议论,那是百听不厌,时至今日也不过时。</p> <p class="ql-block"> 1993年的春天,我带着三个弟弟去爷爷家玩,听见老爷给父亲说他心爱的黄猫咪走失了。爷爷和父亲几乎跑遍了前后村,还去了老爷收法的山神庙也没有寻到。老爷那时非常伤心,看见我带着弟弟来了,也就高兴了起来。挨着问我们弟兄四个的名字,因老爷八十有五,几乎每次来都要问上一遍,我挨着个回答一遍。</p><p class="ql-block"> 然后,老爷指着梳妆台桌子上的一本《万年历》问:“海浪,你能认识上面的字吗。”</p><p class="ql-block"> “老爷,基本上都认识。”我看了一遍书里内容说。</p><p class="ql-block"> 老爷又问:“上几年级。”</p><p class="ql-block"> “三年级。”我站在炕栏边看着老爷说。</p><p class="ql-block"> “海浪,好好念书,我是大字不识一个。”老爷的高兴说。</p><p class="ql-block"> 老爷给父亲口传着明朝开国元勋刘伯温先生神奇的《万法归总》,父亲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的记录着。我看着非常好奇,老爷的知识太渊博,感觉父亲三天三夜也写不完。</p><p class="ql-block"> 老爷给我们说:他们弟兄五人,就差他一人没有上山(上山:入土的意思),快要和他们相聚了。就在农历的6月30日清晨,老爷吃了一个烧鸡蛋,安详的驾鹤西游了。</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我问起父亲,老爷和大老爷的“手艺”传授给谁了。父亲说:因那个年代破四旧,老人家就没有给任何人传授。有人说那是迷信,也有人说那是巫文化,可目前现代科学还是无法解答。</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爷亲手打造的农家小院,树高万丈,绿树成荫。一年四季,泉水如常。牛羊在院子啃着青草,十几只鸡儿在院子的角落里,不停的寻找虫儿。窑前炊烟袅袅,随风飘起,好像老爷始终在守护着我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