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县大佛

张秀岩

　

往日回忆（十二）

荣县大佛

世上有虔信者，就必定有奇迹。

把大山凿成一座石佛，这在今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在1000多年前，这个奇迹就发生了。

在四川，除了有震惊世界的乐山大佛，还有一个，就是与乐山毗邻的荣县大佛。

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原以为乐山大佛是中国唯一一座依山开凿的石佛，到了自贡才知道，辖属自贡的荣县也有一座这样的大佛。它与乐山大佛可谓是一对“兄弟”。其历史之久远，规模之宏大，前者为华夏第一，后者为华夏第二。

一直想着有机会要去荣县，一睹大佛的尊容。

2010年 9月24日，郭恒驾车请我和贝奇以及郑琦、郭合去荣县看大佛。

荣县位于川南，辖属自贡，距自贡41公里，毗邻内江、宜宾、乐山市，地处长江上游沱江、岷江水系的低山丘陵地带。　　

荣县历史悠久。据史料记载：古为黄帝之子的封国，晋末置县，宋代称荣德县，也称荣州，明代称荣县至今。

荣县更是人杰地灵，早在南宋时，爱国诗人陆游曾摄政荣州，盛赞荣县“其民简朴士甚良，千里郁为诗书乡”。特别是到了近代，我国老一辈革命家、教育家、语言文字学家吴玉章等人领导的“荣县独立”运动震惊全国，建立了第一个脱离清王朝的县政权。荣县独立比辛亥革命中心武昌起义早半月，孙中山先生高度赞扬和充分肯定荣县独立为“首义实先天下”。

荣县大佛寺位于荣县城东旭水河畔。寺内佛像为坐式释迦牟尼，坐南面北，依山而凿。

大佛寺门前的景区简介中说：荣县大佛摩崖造像，俗称荣县大佛，刻在高约40米、宽约16米、深14米的敞口敞顶大龛内。佛像坐南面北，头与山巅齐平，通高36.67米，头长8.74米，肩宽12.67米，体宽14.6米，膝高12米，脚宽3.5米。就高度而言，仅次于乐山大佛，是四川也是全国第二大石刻佛像，但论两个石佛的关系，乐山大佛是弥勒佛，而荣县大佛是释迦摩尼，从这个角度来说，荣县大佛又可称为中国第一大如来佛像。

　

大佛是何时凿刻？这一问题千百年来一直颇有争议。如果查阅清同治三年(1864)刊刻的《嘉定府志》和乾隆《荣县志》，其中记载“唐人刻大佛与山齐。”据此看来是雕刻于唐代。

但民国《荣县志》中则记载的是“宋元丰八年(1085)僧淳德因崖凿像，以元佑七年(1092)成。”由此看是出现于宋代。

后来，当代专家多采用《嘉定府志》之说：佛像刻于唐代。

请教寺院管理人员中的长者，长者道：荣县大佛勒山而成，成后又依山起阁，近千年来大佛始终巍然屹立，楼阁全为木构，其后几毁几修，最后一次坍塌为民国初年，大佛从此便露宿野外。

解放后，僧人还俗。1956年被列为四川省首批文物保护单位。“文革”中大佛寺遭到毁灭性破坏。寺内先后成为屠宰场、肥皂厂、碗厂的职工宿舍，西厢房则成了“收容所”。此时的大佛寺除石刻大佛和山上几处摩崖刻字外，其它泥塑木雕的菩萨、佛像早已荡然无存。

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荣县政府成立了专门机构，开始了大佛寺的全面修建，历时十年，翻建了山门，新建了钟楼、鼓楼，再建了护佛楼阁、佛顶巨龛及山顶方亭。

2006年大佛寺被列入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四A级风景区。

大佛寺的特色是佛大殿小，远看大佛头，近看大佛脚。

大雄宝殿原为单檐四层架殿式建筑，现重建为四重檐歇山式仿古建筑，全称大佛护身楼，简称大佛楼。只有登大佛楼，才可层层观赏大佛雄姿。

走进山门，是一空阔的院子。东、西两厢是两组对称的建筑，设有钟楼、鼓楼。这些建筑显然是新建的，明显带有现代派的痕迹。

与山门正对着的是一葱茏小山，大佛护身楼斗拱飞檐依山而建，楼阁的顶端是一灰色拱型巨龛，龛顶稍尖。龛内有一个巨大的佛头，就是大佛如来了。

从造型看，龛的拱尖与山顶齐，山顶正中，还建有一四角方亭。放眼望去，只见隐于龛内的佛头，不见佛身，大佛全身被楼阁遮住。

大佛身居高位，殿前有180步大石台阶。远看如云梯一般，想来，朝圣者在攀登这180步台阶的同时，也许会放下纷繁的心绪，一心登攀，祈盼佛主实现心中的愿景。

拾阶而上，已是气喘吁吁。到了大佛禅寺楼前，却只见香火缭绕，不见大佛。原来这里面供奉的是笑罗汉大肚弥勒佛。据说这尊笑佛因为塑得眉弯嘴翘，十分可笑，在全国也是非常有名，后来因为遭到破坏而重新塑造。有观者说，新塑的弥勒佛少了当年的神韵，略觉遗憾。

殿前两侧名联相伴，或许可补其不足：

“渺渺恒河，谁悟出菩提境界；

茫茫尘世，愿打破名利关头”

恒河在印度，佛教的产生盖源于此。菩提的核心要义是觉悟佛道，只有悟出佛道真谛，才能觉悟正智，才能冲破尘世间名与利的羁绊。这是我对这幅名联的字义理解。

细细想来，这幅联说得也有道理。佛门中说，一个人悟道有三个阶段：“勘破、放下、自在”。的确，只有放得下名利，容得下天地，才能勘破世事，活得超脱自在。

人生来就是一无所有的，而我们却常常忘记这一点。拥有与失去，这只是时间的游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时间面前，唯有淡泊人生才能笑到最后。

大佛楼正殿楹联：

“地迴辟禅关，看远岫当窗，岁暮尚能舒眼界；

石头留佛性，叹现身说法，世人难得点头时”

从这里进殿，方可一睹大佛尊容。

大佛楼正殿楹联：

“世界本无私，庸人自扰，毋须慈航求普渡；

神州惊巨变，众志成城，坚信苦难可兴邦。”

绕过殿后，沿一道木楼梯向上攀登，不远处就可以看到大佛的赤足。

沿楼梯上二层，只见大佛双手端放膝上，右手掌向下抚膝，左手掌向上，掌中有摩尼珠。佛身依稀可辨飘拂的衣袂。

我探出身子，尚能仰见佛头，俯见佛足。大佛被层层楼阁环绕，这楼阁设计精巧，既是保护佛身，也是便于观赏。楼阁两侧的观景台最近的距佛身不足一米，游客可以近距离观赏大佛。

继续再上楼梯，到了大佛楼最高的平台，此时能清楚看到大佛真容了。仔细观看大佛，头饰螺髻，上有高髻，高鼻厚唇，两耳方长，眼大眉粗，双眉间有白毫，脸颊丰腴，气势雄伟，神韵飘然。

荣县大佛不愧是一尊艺术价值极高的摩崖造像经典之作，与乐山大佛媲美，绝不逊色。它既有乐山大佛雄伟壮观之姿，也有比乐山大佛精雕细刻之功。它比例匀称，形态端庄，面容憨厚，衣饰雕琢，线条流畅，栩栩如生。难以想象，在一千多年前，竟有如此妙手神功，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有大佛楼护身，可千百年的风雨剥蚀也在大佛身上留下了沧桑印迹。光绪年间，佛像衣着施彩，体上贴金。抗战时期，佛金被人刮走。如今石像表面的彩绘几乎全部脱落，只有大佛面部还有些淡淡的朱红。风雨侵蚀使大佛身上千疮百孔，石质斑驳，大佛身着的袈裟须仔细辨认才能依稀看出它的存在，由此更感岁月的残酷。

佛龛之上的顶层有一佛光阁，站在此处举目眺望，荣城风貌，尽收眼底。

走出护佛楼，在大佛右侧山崖中有一长条形台地有古迹曰“啸台”。

相传黄帝之子玄嚣打猎时在此小憩，是为“嚣台”。又传魏晋名士孙登来此，登台长啸，其声悠扬，有如凤凰之音，故北宋《荣州图经》称此为“孙登啸台”。南宋诗人陆游做荣州刺史时，多次游览啸台，乘兴饮酒，赋诗。

啸台崖壁上刻有很多名人碑帖，可惜大都斑驳陆离，文字难以辨认。与啸台紧紧相依的千尊小佛像更是面目全非，有的头部已完全风化。

观赏之余，常常在想，在生产力很不发达的古代，人们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那么大的精力刻造佛像？

凿乐山大佛是海通和尚欲仰仗无边法力，为减杀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交汇处的凶猛水势永镇风涛而建。而荣县大佛僻处幽岩，山前虽有旭水河环绕，但无水患之虞。可见荣县大佛意在弘扬佛法，求佛祖保佑一方平安，与乐山大佛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人们心目中的佛是万能的，超自然的，舍此别无它法。

如今在大佛寺已经感受不到这千年古刹的威严与神圣，它不像是寺，而更像是一处游览观光的场所。装有佛头的巨龛，龛的外沿口，镶着一圈灯泡，想必到夜晚，接通电源，“佛光”大放，这与佛头之精美、庄严，相映极不成趣；没有看到僧人活动的身影，遍布各处都设有“功德箱”，有专门义工看守，热情劝你捐助；钟鼓楼里的钟和鼓不是随便就可以敲的，只有捐了钱才可以伸手一试；在大佛足旁还设有专门为人算命看相的“半仙”……

大乘宣称要普渡众生，为此不惜方便说法，把佛理改造得更适合众生消费的口味，真不知是佛把众生渡出了苦海，还是众生把佛渡入了尘嚣。

其实，这也难怪，佛道，商道如今还能分得清楚么？

不管幸运还是不幸，每个人都是独自担当拯救自己灵魂的责任，这将是许多代人的命运。

走出大佛寺，已过中午，游客仍络绎不绝。

都在寻找。

进香的老人，寻找大佛背后走入另一个世界的天堂之门；虔诚的佛门弟子寻找在苦短的人生中永恒的寄托。

我也寻找。

一千多年前，虔诚者将整座青山雕为石佛，留下了心中的祈盼。香火焚尽，钟鼓寂没，神与求告者都随岁月的浮云而去，留下的只有一个石佛和他身后的传说。

贝奇与郑琦

贝奇与郭恒

贝奇与郭恒，郭合

千百年来，荣县大佛阅尽多少人间春色，经历多少朝代更迭，依旧肃穆慈祥，心旌不摇，守护着这一方水土。逝者如箭，而大佛却忘记了时间。

大佛与旭水河一水为界。河那边，大佛坐禅千年，寺院钟鼓鸦噪，小路绿树如云。河这边，是繁华的荣县街市，车水马龙，一派繁忙。人们为温饱奔波，为痛苦哭泣，为欢乐唱歌，为生死忧虑，人群喧嚷处是一片又一片的街巷屋脊。

只有一河为界，人间天上。

　 奇怪的是，大佛面对这人间一座小城，却呆呆地望，没日没夜，年年如此。

大佛不语。

难道是怕动了凡心？

没有了战乱和痛，却多了一份灵魂的拷问。

拷问自己：当岁月随风而逝时，人间正道在哪里？历史记住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