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军营之七

风寒雪夜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刘成凯</h5>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洗浴之梦</b></h3> “嘟、嘟”,在寂静的晚上,一阵阵急促的哨音响彻夜空。三营八连全体指战员从一座座军用帐篷中迅速集结到了操场。连长陈凤昭站在队伍的前面,目视着这支斗志昂扬、排列整齐的队伍,一时百感交集。(抗震救灾以来,全体官兵连续奋战,虽然身心疲惫,还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下来了)。<br> 稍一沉思,陈连长大声说道:“点名。”全连刷得一个立正,连长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说道:“上级首长对我们很关怀,调来了洗浴设备,明天上午会安排洗澡。”话音刚落,“哇!”本来鸦默雀静的队伍一下子欢呼起来。<br> 不过是洗个澡,竟然如此兴奋,至于吗?至于。<br> 海城市属于地震后的重灾区,整个城市房倒屋塌,伤亡惨重,真是惨不忍睹啊!八连官兵不顾严寒,不惧危险,尽最大努力展开救援。在面对许多已无生命体征的乡亲们时,大家深感悲痛,心里都是沉甸甸的。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呀!将死者转移后,又继续战斗,还有更多的伤者等待施以援手。人民军队爱人民,当危难来临时决不能等闲视之,这永远是我们军人肩上的责任。<br> 抗震救灾,官兵们每天都付出超强劳动,体力一再透支。一身汗水一身灰土,在没有洗浴条件的情况下,日复一日,身上开始发酸发臭了。更加麻烦的是,很多战士们的身上生了虱子、跳蚤,瘙痒难忍。陈连长宣布的洗浴之事,大家在喜悦之余,更多的是惊讶!当下冰天雪地,安排洗浴真是可想而不可及的事。队伍解散回到帐篷后,大家都在猜测、期盼着。<br> 清晨,队伍集合后来到了一处停工的厂区,那里已经有几支队伍在等待洗浴——广场空地上有沈阳军区后勤部安装的临时锅炉。锅炉连接着三座大型军用帐篷,有更衣、淋浴之分。锅炉烧得很热,临时接的暖气有点烫手;虽然室外滴水成冰,室内却温暖如春。一走进去,强烈的热气瞬间驱散了满身的寒气。<br> 淋浴间花洒流出温润水丝,冲刷着身体上淤积的汗泥,真爽呀!穿上军装走出浴场,年轻的军人们又投入了救灾战斗。<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铺位之争</b></h3> 海城救灾,我们曾经因为睡觉不敢翻身而成了新闻。普通的翻身都很奢侈,此言不虚。<br> 当时,连队的临时营地驻扎在一所小学校(学校因地震停课多日)的操场上,军用帐篷座座排列,救灾工具整齐摆放,四周拉起了警戒网,二十四小时有卫兵执勤。正值隆冬季节,大地一片白茫茫,军用帐篷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远处倒塌的学校校舍在黑暗中像一个个黑洞,寒风吹至,发出阵阵的呼啸声。身穿军大衣、腰扎武装带、肩背钢枪的巡逻哨兵,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脚上穿的翻毛大头鞋踏在略硬的雪地上,不断 “嘎吱、嘎吱”作响,或远或近。<br> 军用帐篷内是东西相对的两排茅草地铺,军用被褥很单薄,按照了战争需要和方便整理内务制定的标准。室内因为易燃物较多而没有设置炉火。在这种极寒环境下,感觉就是两个字——冰冷。即便如此,劳累了一天的战士们已经顾不上许多,躺下后将被子、军大衣往头上一蒙,便进入了梦乡。好在我们年轻,正处在火力旺的年龄段;再者,无论是精神意志还是抗寒能力都兼而有之,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br> 地震救灾事发突然,军用帐篷的数量不足,三十多人挤在一个小型帐篷里,睡觉时挨肩擦背,就好像罐头里紧贴的沙丁鱼,找不到一丝缝隙。人在睡眠时总是要翻身的,由仰着睡眠翻身成侧着睡时,腾出的那点空间,就会被亲爱的战友们,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占领”了。再想仰睡时,得有足够的“收复”力量。<br> 睡觉拥挤还不止于此,如果起夜,回来后十之八九自己的铺位同样会被战友们“占领”。我的铺位旁边是来自黑龙江鸡东市的新兵杨宝财,他身材高大魁梧,属于那种喝凉水都能胖的人。挨着他睡,饱受挤压之苦。有几次起夜回来,发现杨宝财那八十多公斤的躯体已经斜躺两铺,叫不醒晃不动,只能用力推,一出现空间就赶紧躺下。当然,可以自豪地说,我也多次“占领”过战友的床位,也算是“公平竞争”吧!<br> 有一种情怀是一生中最有价值的回忆,这便是军旅。那段生涯,是我生命中一首永远吟唱的歌谣。<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战友之谊</b></h3> 军号声声吹,战鼓如春雷,挎上冲锋枪,打起背包……一辆辆军车满载着完成抗震救灾任务的解放军指战员,驶向归途。军车上响起来战友们雄壮嘹亮的军歌。艰苦的救灾任务是挑战自我的荣誉,“到中流击水”,军人永远选择拼搏。海城往东十多公里的道路两侧站满了欢送解放军的人民群众,他们手中挥动着小红旗、大声喊着欢送的口号,战士们在车上也不断地挥手向乡亲们告别。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抗震救灾的日子里,我们深刻感悟到了军民鱼水情的内涵。<br> 部队回到驻地后,一九〇师计划举办一期关于解放战争国民党军队从葫芦岛脱逃战例和古代儒法之争的培训班,为期八天。三营确定两人参加,有营教导员赵荣厚,战士是由我去参加。<br> 培训班学员集中住在一个大通铺的宿舍里,南北两排,共四十多人。床垫子是由棕榈树的棕丝编织而成,全是单人床垫拼成,床板是由杨木板托底。我们当天向驻扎在桥头的师部培训班教务处报到,之后回到宿舍将背包打开,按军人内务条令铺叠整齐。军人,不管走到哪里,仪表着装、内务整理必须整齐划一,自觉保持良好的思想品质和优良的战斗作风。<br> 开课第五天,凌晨四点十分左右,我们的床铺在摇晃。睁眼一看,黑暗中房子在动。这时有人在大喊:“地震来了!快跑!”这什么情况?大地震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震?我虽然睡眼朦胧,但也来不及细想,穿着背心、短裤随着人群往外冲。<div> 不对,怎么没看见教导员?心中一阵紧张,我又毫不犹豫地往回跑。从窗外照进的月光下,教导员正在床上挣扎。近前一看,原来他起身时用力过猛,右腿从两处床垫缝隙中插入后,踩断了一块薄的床板,致使右腿卡住了,一时难以自拔。我立即跃上床,将床垫、床板掀起来,帮助脱困后扶着他往门口跑。整个余震时长不到一分钟,好像经历了一次生死时速。还好震级小,有惊无险。<br> 半年后,老教导员服役期满。离开军营前,他让通讯员将我叫到办公室,桌子上有一盘葵花籽和一盘点心,我们互相作了简短的话别。<br> 再见了,战友!不管我们的距离有多么遥远,曾经共度的时光,是我们最好的回忆。<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绣球之拒</b></h3> 冬日的阳光,它不耀眼炫目,而是柔和温馨。这种感觉只有经过体验之后,才能充分享受。阳光,它是人类的“温暖符”。中午,我们炮排一班正沐浴在这种阳光下吃午饭,暖暖的阳光消散了寒风的冷意。<br> 在海城市东方红街居民区防震棚搭建现场,午饭后,刚准备靠在倒塌的废墟旁少憩,路口有喊声传来:“小刘在吗?”班长闫福林赶忙迎上去问道:“王大爷,我们班有两个人姓刘,您找哪一个?”王大爷近前一看,然后笑眯眯地指向我:“就找这个小刘。”我当时反应的是,可能王大爷家有活儿需要帮忙,连忙站起来和王大爷打招呼。大爷说:“请你到我家去一趟。”经班长同意后,我便随王大爷去了他家。<br> 王大爷名叫王大忠,他是海城市新利饭店的厨师,居住在东方红街,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当兵,家中就他们夫妇和一个女儿。我们班负责的救灾区域,正好是王大爷居住的小区。得知他家是军属家庭,闲暇之时,我们班里的战友们有时上门帮王大爷干一些搬煤球、修房子的活,休息时还和他们一家唠点家常。一来二往,也就是很熟悉了。<br> 距离王大爷家很近,说话的功夫便到了他家门口。可能王大娘从屋里窗户看到我们来了,马上开门让座。我对他们说道:“有什么活就说吧,马上开始干。”谁知他们夫妇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察其言观其色,我大脑的反应是,可能我把问题想简单了,当即说道:“你们的孩子在外当兵。都是人民子弟兵,你们就当我们是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困难一定尽力帮助。”老夫妇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了他们的想法。<br> 原来,他们夫妇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八,身高1.69米,婷婷玉立,虽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却也是小家碧玉、貌美如花,此女更兼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真正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那个年代,年轻人成家比较早,出于对我的一些了解,他们想将女儿许配于我。(其实,大爷夫妇还有一个心思:地震过后余震频发,他们认为海城已成危险之地,他们老了,生命已不重要,而女儿尚年轻,不应该留在此地过险象环生的日子,所以,他们想给女儿找个外地的婆家,先住过去,待条件具备之时,再行婚嫁之事。)<br> 大爷大娘的一番话,超出我的预测太多,一时竟无所适从。这是一道必答题,无法回避。如果直接回绝,容易伤了老人的心;同意,也不可能,我们是抗震救灾来了,如果出现绯闻,岂不给军人形象抹黑。我思之再三,诚恳地对大爷夫妇说道:“非常感谢大爷大娘的抬爱,但是,军队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军人在驻地找对象。如果为之,就是犯错误,请二位老人家能够理解。”老夫妇是明事理的人,北方人的性格,哈哈一笑:“理解,此事翻篇。”临走前,我又说了许多安慰老人的话,鼓励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此后,我和战友们一如既往地抽空去大爷家看望,尽量地多帮助他们。<br> 军纪,任何时候都必须无条件遵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