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发大水我没经历过,着大火的情景可真是惊心动魄。</span>五十多年前的荒原烈火,让我真正领教了什么是“水火无情”。<span style="font-size: 20px;">现在每当看到“着火”、“救火”之类的报道,我马上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这大概就源于早年间曾在北大荒有过“打火”的经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六十年代末北大荒接纳了大批知青屯垦戍边,于是也就需要开垦更大面积的荒地。烧荒是开荒的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北大荒的春天风干物燥,烧荒时稍不留神就会跑火,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1970年的春天,大概每个兵团知青都有过炼狱般的打火经历,甚至有不少知青葬身火海。</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参加第一次打火是在毫无征兆时发生的。凄厉刺耳的紧急集合号骤然吹响,全连跑步奔向跑火地块。没到火场之前,我们还有些新奇感,毕竟从未见过着火场面。及至见到浓烟滚滚火苗冲天,才真正意识到这可不仅仅是看新鲜的事,要动真格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以前听说过“火烧一大片,水流一条线”,但荒原上的火,是既能烧成一条线地到处快速流窜,还能将过火之处烧成一大片。荒火拉成一条长长的十几米宽的火线,两头看不到边,草有多高火有多高。未等靠近烈焰,热浪便扑面而来。火苗掠过之处便是一片火海,荒草树干被呼呼怪叫的火舌快速吞噬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人多高的火焰成一条线向前挺进。</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火头顺风呼啸着瞬间能越过二、三十米宽的河道,向我们迎面扑来,原先割草形成隔离带只是徒劳而已。最可怕的是风还在不停地转向,本来为了安全人们是追在火线后面扑打,但刹那间就可能变成与火迎面而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初上火场赤手空拳的我们,惊慌失措之下,只能捡一根树条子胡乱地拍打火苗。由于缺乏经验,知青们用树条子打火时,往往没把前面的火扑灭,又把火种挑到了身后,瞬时陷入团团燃烧的火圈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来我们发现把棉袄在河沟里浸湿后打火效果更好,于是大家纷纷脱下棉袄。可是用湿棉袄打火人与火离得更近了,火苗烤脸热辣辣地疼。一场火打下来,有人头发烧得弯弯曲曲,有人脸上水泡亮晶晶。我们的小棉袄在那一年都因被用来浸水打火而基本报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现在想想,那时知青打火没有任何防护、工具和灭火设备,拼的就是体力、精神,甚至生命。</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荒火一旦蔓延,不仅吞噬草地,还会上山、入林,而且往往是夜以继日的燃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有一天夜里紧急集合去打山火。远远望去,冲天的火舌已将黑漆漆的夜幕映红,半山腰上一条红色的火线不断蔓延,像一条火龙在跳跃。被过了火的树枝像挂着一串串燃烧的灯笼红光闪烁,煞是壮观。多年后每当我在公园看灯火晚会时,总会想起那山火的“璀璨夜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最严重的一次火情,大火烧进了深山老林,连续数天都未能被彻底扑灭。团里调动了各连的男生集体出动,我们连派出了一卡车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出发上车时,参加打火的人对车下的留守人员临别遗言般地嚷着:“如果回不来我的东西就归你了。”虽是玩笑话,但也确实有些悲凉,因为当时每次去打火,都是吉凶难料。来接人的政委闻听此言后气得脸色好难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出发前团部食品厂运来半车糕点,食堂准备了馒头和咸菜。知青都到连部装糕点,有经验的老职工却都到食堂领馒头咸菜。到火场第一天知青吃得挺高兴,第二天就不行了,口干舌燥没水喝,糕点根本吃不下,只好向老职工要馒头咸菜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几天后带的食品快吃完了,大家烧了三堆火,等飞机空投食品。悲催的是,眼看着飞机飞来,却是一场空欢喜,空投食品飘向了后面的队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几天里打火队伍走走停停,脚下磕磕绊绊。过火后的林子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人们手持木棍,边走边敲打着身旁的树干,警惕地寻找火星。一阵风吹过,烟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亮晶晶的河横在前面。走了一夜,烟熏火燎嗓子冒烟,渴坏了!大伙着急忙慌地蹲下身来,双手捧着河水尽情地喝,几个性急的干脆趴在河滩上,将头浸入河水里,连喝带洗爽个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连长一挥手:过河。人们倒吸一口冷气,五月初的北大荒早晚很冷,更不消说半夜过河。老职工们脱下鞋袜、裤子,卷做一团顶在头上向对岸走去。第一次见到这阵势的知青们,无奈之下也只得有样学样趟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冻得人不由得哆嗦的上下牙齿打架。在齐腰深的水中,冻得发麻的双脚踩着河底的淤泥沙石,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走在云雾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群人忍饥挨饿追着火情跑,又是跑路又是趟河,很是辛苦。回来的路上快到连队时,有人振臂高呼:“我们要吃一只鸡!”立刻众人一呼百应:“我们要吃一只鸡!”连长也不含糊,晚上真的杀了几十只小公鸡,炖了一大锅以慰问打火队伍。时至今日,当年参加打火的男生们还对那次出征记忆犹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次打火他们发了点儿“国难财”,带了些发的压缩饼干回来,还分给我们女生一些。那是我第一次吃压缩饼干,觉得挺好吃,印象深刻,以致以后一看到压缩饼干,我就条件反射般地想起着大火。</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被荒火光顾过的地块一片焦黑,寸草无存且烟气刺鼻,原本长满乌拉草的塔头全都变得光秃秃。不过北大荒的荒草生命力极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年塔头又会长满乌拉草,依然郁郁葱葱。</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曾半夜在一片跑过火的荒地里进行军事演习。随着一声“卧倒”的口令,全体匍匐在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星光,只见前面影影绰绰一个个没了“飘飘长发”的黑塔头遍布眼前。圆乎乎的塔头支楞着短短的根茬,黑乎乎一片,仿佛一群钻出地面的黑脑袋在夜色中与我们无言对视,煞是瘆人。在这片“黑脑袋”堆里我们起立卧倒地折腾了半夜。</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当年因条件所限,我们虽没留下打火的照片,但打火的经历印刻在记忆深处永难忘记。一聊起这个话题,就仿佛又听到刺耳的紧急集合号声响起,又见到炽热的烈焰在眼前跳跃,又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span></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5px;">注:文中插图皆为网络图片。</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