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定南老城

凤舞九天

　　1994年夏天的某日，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里，坐着一个满身疲惫的精神不振的女青年，就是我。搭了一辆拉货下广东空车回的便车，在山间土路上穿行，两旁的芦苇茅草时不时划过我搭在车门上的手臂，那时的公路极少，交通不便，路面坑洼，车子开不快，摇摇晃晃，摇得人昏昏欲睡。彼时的乡间村落不起眼，放眼望去，除了荒山还是荒山，没啥风景可看，山上的树木植被没有现在茂盛。坐了一天一夜车的我，累极了，在夕阳中，猛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古塔，在荒草山顶丛中，沧桑陈旧，顿时来了精神。心想，这个地方不一般啊，竟然有古塔，那就有来由，有故事。那时的山路不好走，车速极慢，我仔细数了数，共六层，也不知人们造它何意。没成想，我经过的地方，是定南县的古县城，如今叫老城！那是我最早也是第一次接触老城。彼时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料到我会跟这里的一草一木结缘。

1995年，又是夏天，跟着对象去拜访他老家，坐着汽车从新县城经过老城，正赶上老城三日一集的圩日，从四面八方山疙瘩里赶集的乡民，熙熙攘攘地把摊子摆到河前街上，这条街是去岿美山的必经之路，那时的新公路还没有呢。汽车一点一点地挪动，我坐在车子里，真切地看清了这条狭长拥挤的主街道。街上店铺林立，有粮管所，有供销社，有百货公司等等公营性的商店，更多的是私营的剃头店呀，照相馆呀，饭店呀，服装店，小酒馆肉铺等等林林总总。那些临时的挑担卖农产品的乡民没处下脚，不断往路中心侵占，水泄不通，很是热闹。乡村还是乡村，乡村里当然就生活着农民，因为还没有搞房地产嘛，热闹就很正常。我盯着街边的一座阴暗幽深的门洞，一望而知它是一座古城门，厚厚的城墙是从门洞显露的。那是第一次看到老城南门口。心里没起涟漪，因为觉得它跟我没关系，我是不会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后来证明，命运的玩笑开了一次又一次，南门口我是去了一次又一次，因为天天买菜，卖菜的老人是南门口附近的居民，把自家菜园的菜天天摆门洞里，不怕雨不怕晒，近水楼台好霸位子。从2008至2019年，其间中断过一年，我居然因为工作与老城发生了深厚且长久的关系，成了老城的一员，天天饮老城水吃老城米，夜晚在老城抬头数星星，听着潮湿的老房子角落里的蟋蟀叫声入眠。白天上课，傍晚散步。春天踏山赏杜鹃，夏天老城河边捞鱼虾，冬天把老城的巷子走遍。我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它十年。这十年，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老城，一砖一瓦，一街一巷，时间对它的碾压。就像人的一生，从诞生，到成长，到辉煌，到衰落。

作为中国乡村一隅，老城的四季轮回都跟时代政策攸戚相关，紧密结合。那些运动，政策，它跟其它地方一样经历过。从热闹到冷清，从繁荣到空心，老城的人口越来越少，岁月的变迁流转，那鹅卵石的街巷暗淡了光芒徒留叹息，惟有城隍庙和关帝庙，没被人们遗忘，北门的荷花照样开放，西门的石雕提醒人们永远敬重文化。城中的古井，学堂，书声还有。我见证了老城的日升日落。

为了振兴乡村，重拾民俗文化，老城恢复曾经的名字：莲塘。既然称莲塘，那必然有池塘，没错，共有四口，布局按十字架型，塘里载莲，意菡高洁。2017年6月22日，农历五月二十八日这天，莲塘古城，举办了隆重盛大的庙会。终日寂寂的古街，游人如织。人们三五成群，打着伞，抱娃牵媪，摩肩擦踵把狭长的古街挤得水泄不通。连日的阴雨，也没阻挡庙会的如期进行。虔诚的百姓之心和爱民的城隍老爷哪会受雨困挠呢？人们抬着城隍爷，在挚辇舞龙锣鼓暄天炮仗轰鸣声中冒雨在这座四百多年的古城巡游。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一年一度于神仙来说不过屈指一日，爱民救民疾苦的城隍老爷可算是每日一巡。鹅卵石铺就的古街上的长出青苔被踩的消香玉殒，地上落英缤纷，碎纸纷纷，爆竹声里，老城仿佛又重新换发生机。

这一天老城，迎四方宾客，招八方财神，熙熙攘攘。人们架起大锅，杀猪宰鸭，煎煮烹炸，早几日便弄出一条美食街，各家美食纷纷进驻，拿出本店招牌吃食，热腾腾，人声鼎沸，把我们蚕伏的馋虫弄醒。使劲吞口水，不到饭点就咕咕直叫。老城山涧里的特产石螺可谓首选，红烧后配以紫苏和田螺香的植物，味道好极了。其次是夏天开胃健口的酸酒鸭。一只吃稻谷在河里野生野长精瘦的鸭子，杀后拔毛，下盐姜烫煮熟，捞起沥干水，切块码盘放好，浇上新鲜辣椒和生姜祘调好的酸酒或另外醮着吃。第一次吃，十人九人不爱吃，完全是冲激味觉体验呀，但是以后吃着吃着就会迷恋思念它了，特别是你没有食欲的时候。开胃健脾消食。因为这道菜，定南的鸭子价比别处高一两倍价了。

因为老城一脚跨两省，人们茶余饭后散步不知不觉就散到广东去了，与广东水乳交融。客家人的传统服饰，传统家乡菜，建筑，在如今如火如荼的城镇化建设中保留下来，我的南昌同学在我的极力推介下来此一游，说好难得。听我们讲话就好像听广东人说话，一点也听不懂，当然，一衣带水，环抱两地嘛。

对于这座城的热爱，始于它的沧桑感，浓浓的乡村风味，夕阳残照，古塔，绿荫，青石巷，老店铺，我就象走进了时光遂道，穿越了，仿佛回到过去，看到体会到我辈没有过的日子。人生百年，它让我的生命延长了，我很庆幸，住在一部黑白电影里。它让我的脑海时时浮现山西的平遥古城，江西的婺源，许许多多水墨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都是人间好时节。我习惯了这里的空气，土壤，气候，饮食，它长在了我的血肉里。我成了它的一分子。那时我不知道我将在这里呆多久，我热爱它，希望可以呆到退休，让我感受它的四季轮回，光阴飞逝，哪怕老得跟它一样沧桑。到哪里还能在住宅里看春回燕子筑巢夏听蝉鸣庭树梢？我的宿舍有院子，有菜园，有桂花树，有花墙，我很喜欢。我讨厌楼房，钢筋水泥堆砌的房子里呼吸干燥。

这一些古巷，我一遍一遍走在这里。对于一个外乡人，每次走在里面，我就用游客的眼光打量它。所以能发现它可贵的一面。这些历经风雨沧桑的河石，踩在上面就穿越时空与前人亲密握手。我仿佛看到了先民穿着草鞋绑着裤脚挑担穿行在这古街上寻找位置放下担子吆喝，熙熙熙攘攘的赶集人摩肩擦踵。四邻八乡从云雾飘缈的山间，拍去晨雾沾湿的水珠，左顾在盼与熟人招呼，叫价声，询问声，寒喧声，鸡鸣鸭叫，此起彼伏。。。。。。每次走在这里，内心安适，宁静，轻松。只有走在这些石板路上，我浮躁无根的心魂才匽旗息鼓，夜里梦香。大概是老了的象征吧？因为只有在这里，可以侍花弄草，赤脚摘瓜，有极美的岁月可回望。

2019年夏天，我离开了工作了十年的老城，很遗憾，很留恋，很无奈。

2022年夏天，我又来到了老城，跟随文联同志们的脚步，探索老城的前世今生。才发现，老城，于我来说，熟悉又陌生。那些蒙着面纱般的陈年往事，过往云烟，人和物以及城，我都不了解。对它的历史和来历，一无所知，跟随文联同志，听到了许多关于它的故事。期待文联的老同志们，为大家呈现一部完整祥实的老城纪实，为后人世人了解认识老城，为定南民俗和历史添砖加瓦。1

附图

文联的同志们在烈日下前往南门口，这条曾经热闹的河前街，如今空荡荡，好难看到人影。

莲塘南门口

城门上的五角星，很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

这是南门口幽深的门洞，老人们在喜欢这里卖菜聊天，正对大门的是孔庙，如今是老城中学。

老城的布局图

老城中学大门口

从前的老城书院

赤红石条框是以前老城中学的大门，围墙用了不少城墙的砖砌，此刻爬满了绿萝。

老粮管所

粮管所仓库，倒塌的厉害

城隍庙门口

城隍庙大门口的照壁，锈迹斑斑

城隍庙的天井里，石缝里长满了小草。宁静整洁，庄严肃穆。

威严的城隍老爷。

关帝庙倒了，在旧址上简单初建。独剩下一扇老墙和石条大门框，在风雨中飘摇。

老城的东门。东门外就是老城的良田。城门口栽种着莲花。在此门附近这个方向的主要是廖氏家族。

庄重的廖氏宗祠。人才辈出。崇尚耕读。

往西门方向的黄氏家族，黄氏与廖氏界限分明。

黄氏为江夏堂，宗祠较小，是一房所为，名为江夏堂

西门石刻

这四个字，饱含着莲塘古城祖先对文化的敬重。从建至今四百五十多年，源远流长，就像城外的老城河

作为老县城，这是定南最早的工会。狭长幽深，家祠布局，分前中后。中堂有神坛，天井里用小鹅卵石铺出文字和图腾：鱼跃龙门。立意深刻。

这座京九铁路，连接江西和广东，九八年京九全线贯通时在此剪彩，当呼啸的火车飞驰时，彻底打破了山村的宁静。改变了老城人们的生活，迈进了新时代。

为了纪念这条铁路贯通，修建了京九铁路公园，有国家领导人江泽民的题词，有明朝的巽塔，祭风调雨顺，长泰民安。

我与老城的痕迹，附往年旧照及点滴文字记录。

城隍庙门口完好的鹅卵石街道

庙会，抬城隍老爷巡城

赶庙会的乡亲

民间大戏

东门口盛开的荷花

晨练时随拍的老城河，朝阳升起浩浩荡荡向东流

锄经种字，曾经显霍的这家人美好意愿。

虽然现在很破败，但依然可以看出它曾经的讲究。大门对着那座远处山顶上的古塔。

我在老城工作生活的痕迹。逝水流年，美好的日子。

老城小学旭日东升

老城河里的鱼虾

老城河边的菜地

细雨中老城河上的小发电站

傍晚，在老城街道散步的同事

古井

东门口街上，有位爱种花养草热爱艺术的青年，如今不知他在何方。

他种了不少植物

2014年的某个早晨，老城河上水汽氤氲。

初冬的水汽腾腾

冬天的卷心菜，生机勃勃。

山泉水

2016年11月的早晨，京九桥下老城河，水瘦山寒。

2016年10月某天，随手拍的江夏堂，就在老城小学门口旁

夏天的池塘旁，开了许多花儿，爱花的我，不知道那口塘已经几百年了。也不知道那家“种经锄字”人家什么来历。

老城的某个夜晚，我抬头凝望，月亮高悬，注视了老城千百年。

老城中学校园内，我曾经的许多亲人在这读过书。

通往岿美山的老路，有了新路后，车子少了，每天就是我的跑道。

曾经住过的房子，极美的农家院子。

美丽的同事，指点和定桥，说，不知它啥时造的呢。留待他人说。

2013年某天，还是那座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