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冥家:人生无奈亦精彩

汪山茗

从贵州飞往宁波的客机上,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正在坐立不安,她叫任惠卿,急急赶往宁波是为照顾自己五十多年前的初恋男友;另一架从广州飞往宁波的飞机上,也有一位老太,她是任惠卿的妹妹,她支持姐姐来宁波的决定,又担心姐姐照顾病人身体吃不消,急急赶往宁波来给姐姐保驾护航;任惠卿本来在贵州照顾着患有老年痴呆的丈夫,得悉宁波的初恋男友患了脑溢血,她的儿媳妇主动表态:贵州的父亲由我来照顾,您去照顾宁波的父亲……<br>任惠卿与这位宁波男友间肯定有感人至深的故事!<br>这位宁波男友,就是年届九旬的民革老人茅冥家先生。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ol><li><font color="#167efb">任惠卿(左)护理病中的茅冥家(山茗摄)</font></li></ol></h5> 茅冥家是一个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孤儿,只上过一年初中,“反革命”帽子戴了43年,劳改生活过了25年。没有妻子,没有儿女。面对如此无奈的人生,却写出别样的精彩:学哲学,成为冯友兰私交甚厚的学术知己,在冯友兰先生诞辰110年之际,还收到了北京大学举办的“冯友兰国际研讨会”邀请函;钻学问,与郭沫若先生讨论《墨子》的书信,被郭收集在他的《奴隶制时代》中;办报纸,解放战争期间在武汉主编《民言报》,一时洛阳纸贵;学理论,《光明日报》负责人胡愈之先生经常约他写理论文章,动辄一个版面;研周易,被毛翼虎先生指为甬上真懂《易经》者唯此一人。<div><br><div><b><font color="#ed2308">童年时代 好学为回报外婆</font></b><br>茅冥家先生1917年出生于宁波,母亲未婚先孕产下了他,这在当时是一件大损门楣的家丑,导致母亲匆匆嫁给了一名三轮车夫。他从来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外公又中年亡故,与寡居的外婆相依为命。祖孙俩的生活常常得到同阊门的一户茅姓人家的照顾,就属了“茅”姓以感恩。<br>给茅冥家启蒙的是他的邻居,一位清朝遗老史久华先生。史老先生为解寂寞,逗着玩似的教仅五六岁的小冥家背《百家姓》之类,小孩儿竟边玩边背,不费多大劲就把《百家姓》背了出来,这大大激发了史老先生的成就感,越教越起劲,茅冥家也越背越有趣,上学前就将《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等都背得滚瓜烂熟。<br>茅冥家与外婆的生活得到其上海舅父的接济,舅父以摇舢舨接洋人上下船为业,会几句洋泾浜英语,使幼年的茅冥家坚信,学好英语,就能像舅父一样赚钱,让外婆过上富裕的日子,就去夜校旁听英语,小学还没毕业,就把两册《开明英语读本》倒背如流,甚至于英文水平超过中文。<br>遗憾的是,这位记忆独特,极有天赋的读书种子,上了一年初中后,老外婆再也无钱供他上学,只能去一家棉布店做工,以体力劳动所得来报答外婆的辛劳。<br></div></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茅冥家(1917-2006)</font></h5> <b><font color="#ed2308">战争年代 求学是兴趣所致</font></b><br>三年学徒结束不久,芦沟桥事变爆发,相依为命的外婆又因病离他而去,一腔热血的茅冥家决定弃商从军,报效祖国。抗日报国的爱国青年有的去共产党领导的延安,有的入国民党政府军。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茅冥家选择了政府军,1939年毕业于黄埔军校三分校十六期政治科。<br>入军校不久接受了一次办墙报的任务,由于办得出色,成为每期墙报都不能缺少的宣传骨干,因之文思大进,墙报这块园地不足以表达他这位20岁热血青年抗日救亡的激情,通过笔端在《浙西日报》《前线日报》等报刊上发表大量文章,也因此得到重用,担任过以李默庵为总司令的国民党32集团军中校宣传课长,浙江省政府政工室主办的《浙江青年》编辑,《读书杂志》主编等。从此,茅冥家与文字结下了不解之缘。<br>杭州沦陷,浙江省政府迁到浙西的方岩、金华等地,战乱时期,又在偏远的农村,茅冥家除了完成公务,读书成了他业余生活的全部。特别是读了《庄子》以后,这位古代先哲思想的飘逸开拓,辞藻的简洁奇特,寓意的超乎想象,深深地吸引着他,也引发他进一步窥视和探究其他古籍的兴趣,从随笔、言论的写作转向对中国古籍的研究。<br>只读一年初中的茅冥家国学功底并不深厚,《左传》是通过与《东周列国志》相对照才啃下来的。其在古籍方面的造诣,得益于与郭沫若先生的一次通信。那是在1940年冬,本来就对郭沫若人品心存非议的茅冥家,虽对考古一窍不通,读了郭沫若的《<夨令簋>考释》(作者注:夨令簋是中国西周早期青铜器)后,认为郭的文章没有道理,年方23岁的初生牛犊就写信向郭质疑。后来竟收到了郭氏的来信,郭沫若以平和的口气纠正茅:把“夨”字错写成了“矢”字。虽只改正一字,表明茅冥家根本没有读懂郭的文章。这件事无异于当头棒喝,提醒茅冥家自身基础的薄弱,就想方设法搞到一套《说文解字》残本,作为必修课化了很深的功夫从头到尾背了一篇。茅冥家告诉笔者,背完《说文解字》,在句读、训诂、通假、佚字等都有收获,读书的理解深刻得多,终生受益。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1950年,针对郭沫若先生认同的墨子是代表奴隶阶级的观点,茅冥家写信与之讨论:“墨子如果真正代表奴隶说话,他应该有一套反对奴隶制的封建理论系统,但他没有,而适得其反。”“墨子同样反对平民音乐”。这时的茅冥家在学界已有相当地位,加上其独到的见解,郭老似乎找到了一位难得的知己,不但多次写信与之探讨,还把茅的信收集在1952年版的《奴隶制时代》中。<div>笔者领教过茅老的超强记忆。2004年民革宁波市委会的《孙中山言论选编》首发,邀请孙中山的孙女孙穗芳博士出席首发式并讲学,孙穗芳演说中的三民主义与我们教课书上的不一样,就去向茅老请教对这一分歧的看法。茅老从国民党一大在什么背景下,在哪一天、什么地方召开,到出席人议主要成员、会议成果及“三民主义”在实践中的演变随口说来,这陈年往事在茅老说来像刚备过课一样,不但条理清晰甚至连细节也不错过,最终的结论是这两种说法“各有依据,各取所需”。我被茅老这位年近九旬老人的博闻强记和清晰思维惊倒了。<br>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是对茅冥家影响最大的一本书,茅冥家对冯友兰的学术倾倒备至,战乱中宁肯丢弃衣食也随身不离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他发誓毕生服膺冯先生,最终成为先生关系密切的私淑弟子,并完成了十余万字的《新理学批判》。<br>1945年秋,茅冥家出于对国民党部队“戡乱”共产党和部队内种种腐败现象的不满,离开了部队来到上海,创办《蔷薇画报》。后来到华中重镇武汉,创办《民言报》,担任负责实际工作的副总编辑。他从办报宗旨、内容开拓和版面创新三方面着手,《民言报》很快赢得了读者,发行量名列武汉各报前列,还应邀兼任《武汉时报》主笔。但《民言报》的军界背景,不可能毫无顾忌地发表他对时局的意见,他就利用报社的资源,刊出以评论时局为核心的《六十年代》周刊,发表了《反苏与美援》《毛泽东与铁托》《学生无罪》等被认为是“危害戡乱”的文章,还因此二次受国民政府的拘捕,也获报社内的共产党人易寒水同志的信任,成为中共地下党中的一员。1949年4月21日,《民言报》刊载了白崇禧从汉口撤退时要决开汉口张公堤的消息,难逃被查封的命运。<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这是毛翼虎先生逝世时茅老的追思文章,“觉得把自己看成人才,有自吹自擂之嫌,写了一半就停笔了”可见其为人的低调。后另外写了一篇寄本文作者时把这半篇也附上了。</font></h5> <font color="#ed2308"><b>全国解放 迎来了学术黄金期</b></font><br>全国解放后,茅冥家随中央教育部招聘团由上海应聘到东北,成为东北人民政府教育厅《东北教育》月刊的编辑。成为共产党机关的干部后,茅冥家以更加勤奋的学习来改造自己的世界观,研究了米丁、尤金等苏联权威的著作,阅读了《资本论》三卷和黑格尔的部分著作,并对毛泽东著作心悦诚服。被新社会蓬勃气象所感染的茅冥家,在很短时间内发表了大量的理论文章:<br>在《观察》第六卷12期上发表《为什么要先打好社会主义的物质基础?》的论文,提出了“从新民主主义走进社会主义,还相差一个历史阶段”的观点,包含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将长期存在”的思想;1950年5月6日《光明日报》第二版一个版面的《大学教本的编写问题》,提出了不能照搬苏联教材,需根据中国实际重新编写的观点,阐述了重新编写的政治要求和科学要求问题;还发表了《东北教育史上的大革命》介绍东北教育部重新编写苏联教材的经验,被许多报刊转载,在国内特别是在教育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针对社会学家吴景超先生于1950年6月3日在《光明日报》上提出的“做社会科学工作者应定期到实际工作中去锻炼,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来”这一“政教相长”的观点,茅冥家即于6月12日的《光明日报》上发表了《社会科学与实际社会的联系问题》,提出社会问题随时在变、随时异致的观点,与之争鸣。<br>在新理学的研究中,茅冥家在《光明日报》第十二期学术版上发表了《从自我批评到对新理学思想的批评》,还附上了与冯友兰先生的几件信件的摘录,结果引来了平之先生的《关于“新理学”》,该文不是对茅冥家的观点进行商榷,而是进行了严重的批判,影响到冯友兰先生也不得不发表《自我检查》,茅冥家却在第23期《学术》上再次发表文章,表达自己的思想。<br>茅冥家的学术研究涉及领域广,研究成果产量高质量好,难怪《光明日报》总编辑胡愈之先生常常向这位老朋友约稿。<br><br><font color="#ed2308"><b>冤屈期间 学问是心灵的慰藉</b></font><br>世事难料。正当茅冥家意气奋发之时,却于1951年4月莫名其妙地被逮捕入狱,并于1952年2月24日以反革命罪获刑7年,到与西伯利亚毗邻的黑龙江密山县劳改。劳改队内的“犯人整犯人”实在厉害,对他这种没力气想讲道理,不拍马屁只有自尊的书生来说,所受的苦难比一般人更甚。由于北大荒纬度高,子夜二点多天就亮,天一亮就起床吃饭,走二三十里路去工地劳动,路上即使要小便也不能停下来,只能边走边溺,这种动物行为对一介书生来说实在难以做到,不知多少次尿在裤里,整天忍受湿漉漉的难受和屈辱,后来居然也能自如的边走边尿。面对不堪回首的劳改生活,他只说,把人改造成畜生易,把畜生改造成人难。<br>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由于茅冥家对历史上的各种冤屈见识得多,他能坦然地面对自身的屈辱和痛苦,顽强地生活了下来;由于茅冥家学问出众,历经四年“脱胎换骨”的体力劳动后,于1956年成为劳改队《劳改报》的编辑,不但生存环境有了明显改善,更为可贵的是给了他阅读的机会,那些在劳改队无人问津的《哲学研究》《历史研究》之类,成了他心灵的慰藉,每天除了书刊还是书刊,学习专注而高效。7年的刑期满后,茅冥家被分配到北大荒的一个开荒队做统计工作。<br>思乡心切的茅冥家终于于1960年春逃离北大荒,来到久别的家乡宁波,家中母亲尚在,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却因他的“反革命”身份受到牵连,日子都不好过。他这个刚从北大荒逃出来的“反革命分子”,加上没有户口、介绍信之类,在宁波肯定会给他们带来更大伤害。他就到上海去找当年的好友谋求一个立足之地,想不到自己的好友都面临与自己相似的命运。无处可去的茅冥家就想落发做个和尚吧,想不到寺庙也因封资修被砸烂,和尚也没能做成。可他实在不愿意再过北大荒的生活,为了能生活在家乡,他实施了一个万不得已的策略:来到上海有意被车站的警察查觉,送往迁送站,又死活不愿意被迁送到北大荒,结果被送往金华的劳改农场接受劳动教养,这样其户籍关系才由北大荒迁入到金华劳改农场,直到1975年作为宽赦的国民党“县团以上人员” 回到宁波,享有了公民权。为了能在家乡生活,居然要以15年劳动教养为代价,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奈!<br>年将花甲的茅冥家到宁波后,被照顾到宁波机床电机厂做门卫,以获取生活所需,后加入了黄埔同学会,1987年加入民革组织,直到1995年8月8日才彻底摘去戴了43年的“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但终因年事已高,且原来的工作单位早已撤并,应该落实的政策没能得到很好落实。<br>这时,他拿出当年做学问的劲做起了关于自己的“学问”,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成为“反革命”呢。他联系交流了众多的“反革命”战友,从中获知自己之所以成为“反革命”,是由于武汉的原地下党是由中原地区李先念部领导的,武汉和平解放的进城部队是林彪领导的“四野”,两股力量建国以后在武汉的权力交锋中,因“四野”还将进军西南,毛泽东为安抚林彪偏向了“四野”,并亲笔为《长江日报》提字,但无所不在的原地下党与进城部队的各种矛盾总不同程度地产生和发展,林彪势力就利用镇压反革命之机排斥异己,茅冥家与一大批在武汉的地下工作者,就这样从革命者成为了反革命,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即使如茅冥家这样已到东北工作的一条漏网之鱼也不放过。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茅冥家先生出版的书,其中的《续绝记》写他的爱情故事</font></h5> <b><font color="#ed2308">平反以后 学术思想再次喷发</font></b><br>落实政策后的茅冥家,精神上的枷锁摘去了,生活也安定了,长期被抑压的思想如同地层深处的岩浆失去了压力,一下子喷薄而出,年届八旬的他,创造出一个一般人无可想像的晚年辉煌:<br>在秦始皇研究中,《秦始皇本纪补疑》发表在由岳麓书社出版的《中国历史文献研究集刊》第五集,他的得意之作三卷本《秦始皇的故事》,因难以筹措出版经费,至今仍束之高阁;在对汉史的探索中,为反驳流行甚广的“殷纣亡于妲己祸国,西周失于褒姒一笑”的“女人祸水说”,佐证他所认同的“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朝代中,天下兴亡不决定于后妃而决定于君主自己”的观点,化功夫对汉代皇后作了全面系统的研究,完成了约20万字的《汉宫外史》,也因筹措不到出版经费,原稿现存于北京的中国书店中;在宁波文化研究上,有《南宋丞相史弥远》《张苍水就义诗注释》关于张苍水的《解兵、归隐、就义及其他》《关于对“舜生姚墟”的补正及其他》《我国古民族的族源探寻――兼论与东夷族虞舜的关系》等在《浙东文化》等刊物上发表,在经、史、子、集和哲学的研究中,完成了《孔子妻孥后嗣考辨》,《论老子术》发表于《中国哲学》第七辑中,专著《还原冯友兰》于2004年由香港天马出版社出版;在文字学的研究中,完成了通俗读本《文字形音义举例》的写作,这本他非常看重的语言文字推广读物,因许多古体字激光无法照排,而成为家中只供自己欣赏的“孤本”。<br>除了研究深奥的学问外,还在《群言》等杂志上发表了《关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阳谋”探源》《说“权”》《释“伪”》等文化小品,在《关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中,更正了毛泽东对该语的错误理解,提出了正确解释:要按人道的原则,回过来治理他时,要使其自身能够承受。他还把学术论文中认为尚能传世的50多篇文章结集成《剥余读扎》,因无钱公开出版,只能自己刻印成手抄本。<br>这位常年埋头在6瓦节能灯下,家徒四壁,平时多由一只猫儿陪伴的孤居老人,进行了以上诸多领域的研究探索后,做学问似乎越难越有兴趣,把注意力转向了迷离惝恍,寂寥微妙的禅学和易学的研究上,《禅宗衍义》、《微言不绝——中国文化精蕴中一个深层次的东西》、《与柳田圣山讨论古尊宿语录》等均发表于《中国文化》杂志上。因他研究《易经》的成果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属封建迷信之列,不可能有成果发表,笔者曾专门向他请教,只是这位老先生的学问实在太深,听他讲《易》,如听天书,硬是没法听懂,更没法记住,只能作罢。<br><br><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茅冥家与任惠卿订婚照</font></h5> <b><font color="#ed2308">情感生活 凄惨悲苦感人至深</font></b><br>晚年的茅冥家,每天最期盼的一件事,就是听远在贵阳的女朋友任惠卿给他的电话。大概是心有灵犀,这位听力有点背的老人对笔者说,电话真是好东西,每天接到她的电话都声声在耳,句句入心。<br>小他9岁的任惠卿从小丧母,家境贫寒,靠助学金和勤工俭学毕业于东北人民大学,分配在东北教育厅成了茅冥家的同事。这位自强而多情的女子,在对茅冥家大量文章的阅读中,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在对茅冥家远距离的观察中,内心由欣赏到崇拜,相互都找到了“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最爱。正当他们甜蜜中准备婚事的时候,任惠卿突然接到去哈尔滨出差的任务,她刚离开单位,茅冥家就作为“反革命”被逮捕入狱,从此这对有情人天各一方!<br>在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下,“反革命家属”是一个避之犹恐不及的身份,有多少家庭因一方成了反革命而各奔东西!任惠卿,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得知茅冥家成为“反革命”的消息时,坚信自己看准的男友品德高尚,由于她没有与“反革命分子”划清界线,被开除团籍,当听说茅已死于狱中的传言时,顶着难以想像的压力,竟以妻子的身份摘戴白花,寄托哀思,并毅然照了一张戴着白花的相片,把思念之情永远铭刻在心!<br>任惠卿在受批判被歧视中为茅冥家守节三年,身心受到极度摧残而吐血不止,险些命归黄泉。周围的知情者被任惠卿的一往深情深深地感动着,比茅冥家后入狱的东北教育部同事侯德贵先生,在劳改队望见茅冥家时,冒着风险找到一个与茅冥家擦肩而过的机会,提供给苦难中的茅冥家一条比金子还贵的信息:“任惠卿仍在等你!”区区七个字,沉沉真挚情!支撑着茅冥家的劳改生活,也使他在1960年逃离北大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沈阳任惠卿家探访,可惜原址已拆除,到当地派出所打听,派出所问他是什么人,他又不敢暴露自己“反革命”的身份,只能作罢。<br>恢复自由的茅冥家,想方设法寻找任惠卿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1999年6月,年过82岁的茅冥家,终于在友人的帮助下,找到了日思夜念50年的女友。原来,身心已到崩溃边缘的任惠卿,得到了一位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干部的同情和照顾,他们走在了一起,政治上才算解脱,生活上才有依靠。东北大区撤销后,她调入中央教育部,为彻底告别过去的阴影,1956年她更名支边到贵州,成为了《山花》杂志的主编和贵州文联的负责人,1977年离休。<br>当得知茅冥家还活在宁波的消息后,任惠卿做通了家人的工作,于1999年10月22日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宁波之行。由于贵州年迈的丈夫离不开他的照顾,任惠卿尽心邀请茅冥家也去贵州,由她照料生活,茅冥家婉言谢绝了,要求任惠卿真心照顾好在人生最痛苦的时候给她温暖和希望,以大海般胸怀提供给他们再次相见机会的丈夫。他们每天以电话互递信息,并约定如果她的丈夫比他走得早,他再把这位心目中的唯一爱人,牵肠挂肚半个世纪的祖母级的新娘迎到宁波。<br>2005年春节前,我们民革支部的年轻党员专门抽出时间来陪这位最贫困也是最富有的爷爷级老党员吃年夜饭,席间请茅老多保重身体,届时一定集中全市民革党员的智慧,为茅老举办一场全中国最感人的婚礼!茅老却说,原来很有信心,相信自己生的意志比任惠卿的丈夫更坚强,现在她的丈夫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其寿命可能比不过没有思想的人。<br>想不到茅老的话竟成谶语,他自己也患上了脑溢血。那是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日子里,有一位老革命写了一篇纪念文章请茅老过目,看着看着,这位本来心如静水的老人终于激动了:文章可以不写,但不能胡编乱造……说着说着竟然将脑血管激动得破裂了。<br>应该说,茅冥家先生的晚年生活是温馨的,有民革组织的关怀,有新四军研究会老同志每周不断的上门拜访,有心爱的人每天来电话真情问候。他同母异父兄弟的儿子仇学正夫妇视他同亲生父亲,甚至于仇学正的少年朋友王喜景先生也被茅老的经历所感动,给茅老父亲般的孝敬;仇学正的两个女儿对茅老更是比亲爷爷还亲。还有任惠卿女士的儿女们,不但理解上代人的感情经历,得知茅老有前列腺疾患后,她远在深圳做医生的女儿定期寄来药品,她的画家儿子每发表作品都要寄给茅老向这位父亲汇报……<br>得知茅老患脑溢血后,就出现了本文开篇的一幕。任惠卿的这次宁波之行,不但给病中的茅老带来慰藉,还把茅老参加冯友兰国际研讨会还来不及誉抄的论文仔细的抄完、寄出……<div>更多的人关心着病中的茅老,宁波市副市长成岳冲不但亲自过问茅老的医疗情况,还三次上医院看望,并与陪同看望的卫生局长商量,妥然安排和解决茅老医疗费事宜。冯友兰的女儿宗璞先生得悉茅老患病,马上寄来了慰问金……<br>笔者呼吁,书通古今的宁波,能有爱心人士出资出力,协同出版茅冥家先生的学术成果,使他的心血能为社会的发展作出贡献,先生一定会含笑九泉……<br><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原载《宁波通讯》2006年第6期</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宁波政协》2006年第3期</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宁波新闻周刊》2006年3月1日</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2022年6月修订</div></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史树青致茅冥家</font></h5> <font color="#ed2308"><b>《阿拉宁波人》之“先辈往事”篇</b></font><br>走近先辈,给了我温暖、鼓舞和启迪。<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题记</div><br><font color="#9b9b9b">黄岳渊:奉化甜美事业的引领人</font><br><font color="#9b9b9b">马宗汉:宁波唯一以人名命名地名的辛亥革命志士</font><br><font color="#9b9b9b">庄禹梅:一名可亲可敬的真文人</font><br><font color="#9b9b9b">罗惠侨:宁波首任市长与首定市花</font><br><font color="#9b9b9b">翁文灏:爱国就是为国家的需要而奉献</font><br><font color="#9b9b9b">蔡竹屏:历尽磨难天地宽</font><br><font color="#9b9b9b">龚祥瑞:克强总理的引路人</font><br><font color="#9b9b9b">毛翼虎:漫漫求索路 拳拳报国心</font><br><font color="#9b9b9b">斯义桂:音乐人生</font><br><font color="#ed2308">茅冥家:人生无奈亦精彩</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