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 ——致土地，致母亲

蓦然

常常怀念已淹没于城市水泥森林中的故乡山水，绵延的山丘，淙淙的溪流，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农田，宽宽窄窄弯弯绕绕的田埂，在田间忙碌的故乡人，还有我的母亲。

前段时间参加一个培训，老师让写童年的阅读史，沉思良久，除了连环画，已记不清孩提时还看过什么像样的书籍，但对世界的认知，似乎并未因此而单调匮乏，多年以后，我发现那才是生命中最有色彩的岁月。

那时，我的阅读在田野山间，里面写着最朴素的知识与哲理，带着浓浓的乡村气息。和许多小伙伴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做作业，帮着大人做家务，是极少待在家里的，因为家里除了生活必需品，很少有让孩子心心念念的东西。我们的世界在地里、在山坡、在河边、在树上、在院子里、在墙根下……

父亲在外工作，我们是在母亲的陪伴中长大的。家里没多少书籍，但在我看来，母亲就是一本很厚很厚的《百科全书》，有讲不完的故事和道理，说不尽的知识和奥秘。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跟着母亲下地干活，很累，却充满乐趣。家乡的每块田地都是有名字的，肥沃的大沙田，最瘦产量最差的丁等田，月牙形的弯弯田，很隐蔽最利于小偷下手的贼娃子田……母亲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我这些名字的来历。母亲教给我劳动技巧，让我观察农作物的生长和喜好，感受大自然的神奇和美好，告诉我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在劳作间隙，或是归家途中，她会指着田边的野花野草对我说：“这个叫车前草，叶大根肥，可以清热明目；那个是节节高的眉毛草，喜欢长在水边……“她会望着天空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瓦子云，晒死人。”“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每个节气她都能随口说出几句谚语：“立春晴，一春晴。”“清明要明，谷雨要淋。” “小满小满，江河渐满。”“小雪大雪，烧锅不歇。“大寒小寒，收拾过年。”

母亲每天辛苦劳作，用心对待每一种作物，也在四季轮回中享受收获的喜悦，而她一生种得最多也最看重的莫过于水稻了，从高杆到矮杆，从常规稻到杂交稻，从亩产二三百斤到上千斤，她都亲历过。每年五月插秧完毕到秋收前的三个多月，是最炎热的季节，也是相对农闲的时间，除了偶尔施肥除草，稻田并不需要过多的管理，地里的蔬菜瓜果生长旺盛，一茬接一茬，母亲说这叫“菜供闲人”。虽说不算忙，母亲却时常忧虑，她关注气温高低，日照长短，雨水多寡，因为这些都会影响水稻的生长。记得有一年7月持续降雨，我们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凉快又好玩，母亲连连叹气：“这几天水稻正在扬花，天一直下雨，连稻花香也没闻到，今年的收成不会好了。”结果那年水稻果然减产，秕谷也特别多。后来读到辛弃疾“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时候，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眼前浮现的是站在丰收在望的稻田边的母亲。如今每一次看见稻田，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段时光。

童年时读过的书很少，但却在母亲的教导下，在劳动和玩耍中识五谷，知农事；感受日暮晨昏、四季更替，欣赏春花秋月、蝉鸣蛙唱；学会脚踏实地，善良坚韧，在困境中乐观思变；从敬畏土地和庄稼开始，懂得热爱生活，敬畏生命。

今天是第三十二个全国土地日，谨以此文致敬故土，缅怀一生眷恋土地的母亲（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