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老同学，作者：顾敬之

驱虎豹

提及到同学，我常常自叹，强烈的自卑感无形地催残着我的身心。甚至于有人提及我的某同学时，我涨红着脸争辩不是我的同学。这是我害了几十年的心病。

人贵有自知之明。因为同学中有做官的，有大老板的，都是踌躇满志前途无量。偏偏就我这个农民大老粗，呆在农村一世。跟不上趟就得退避三舍，我以为乃明智之举。一摊鸡屎坏缸酱嘛，所以与同学之间完全是断了线的风筝――没联系。

还记得出学校门时老师的一句话：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兴高采烈信心百倍回到了农村，几十年的验证，老师的话有过而不及。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二亩三分地有多大作为？

也曾梦里出现过同窗好友篮球场上汗流夹背；课堂上争抢举手涌跃发言；饭堂里同餐共饮；宿舍里谈天说地胡乱吹牛的场景，醒后嘴角上的掛笑琼花一显没了。

因为那时候没有贫富贵贱之分，爱笑就笑，爱哭去哭吧，来去自由，没有往心里去的东西。现在尽管还是同学，环境变了，量虽不变质却变了。“同学”二字的慨念在我脑海里渐渐淡化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的蟹塘路边突然停靠了一辆豪华轿车。车里走下来两位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我以为是有钱有权人从城里下来钓鱼的，并没在意。

“老同学，忙的啥。”热情带笑的语调再熟悉不过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能是他吗？我没抬头。

“还没到耳聋的地步吧！”另一位插言道。我不能不信了，因为两人的声音是我几十年前磨出耳茧来的。

两位老同学的突然光顾，使我慌手慌脚，嘴里打结吐不出一个字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着我：还是那个屌相，一点没变。

我被连拉带拖上了车，七拐八弯进了城，我也迷失了方向，辨不出东南西北。

酒店里早有几位老同学在等待我的到来。我被当着佳宾坐在首席。知道我有抽烟的习惯，口袋里已揣上两包软中。酒席上，久违的那气氛油然而生。或许酒的缘故，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嘴似那拉了闸门的闸，滔滔不绝起来。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夸我：还是老样子，性格一点没变，只是头发不是那乌黑发亮的帅小子了。还有同学羡慕我的身体壮实、食欲好、精力充沛。同学情溢于言表。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很多，我的眼眶湿润了，几十年的心病随酒气一股笼统挥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