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愚者

巍巍南雁荡山山脉围绕的月桂乡位于“五百年名世，三不朽伟人”故里郁离县东南方向，全乡人口近一万，地处V字型长约十公里的峡谷里，地形东高西低，这里山明水秀，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月桂溪自东向西，宛如一条碧带蜿蜒于谷底，潭烟容容，潭深鱼聚，淙淙流淌，源源不断地汇入了云江，那是月桂人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澄清溪流。崎岖的郁平古道紧挨溪边而建，这是月桂人自古以来出入的主要道路，有意思的是，往东走通向平南，曰“往出走”， 东面是巍巍的遥岭，直插云霄，仿佛秦岭一般伟岸，横亘于郁离县和平南县之间，上遥岭之难，可比蜀道之难。往西到溪口，是连接郁离县城和东瓯之路，到溪口也曰“往出走”，因此月桂往外是“两头出”。往西走，从外了开始到溪口，约五公里的路，天空只有巴掌一样狭窄，两边群山高耸，连绵不断，悬崖峭壁，灌木丛生，藤萝蔓延，荒无人烟，一路出去溪流击石，“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或“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一般清净之意。松鼠、黄鼠狼等动物，时常倏地从路边窜过，山涧小道就此迂回盘旋，在这路段间“里深亭和外深亭”，孤零零的偎依在小道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在此赶路唯有“水声激激风吹衣”，小路既窄又险，得处处留神，到了溪口便是淼淼之云江。

　　修建公路，当时是月桂乡人民梦寐以求的夙愿，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国家还是一穷二白，修路资金紧缺，必须要靠民工，凭争取过来的一些炸药以及撬棍、锄头、簸箕等原始工具进行人工挖掘，修路之难就如同愚公移山一般困难。但月桂乡的干部，没有在困难面前低头，满怀信心要修路，走村串户发动全乡老百姓，乡党委朱书记一边积极向上级争取支持，一边深入群众，踏遍全乡的山山水水，走访家家户户，与群众谈心，了解民情，而且每天几次通过广播宣传修路，群众非常喜欢听他广播讲话，朱书记的讲话就如磁铁一样吸引着大家，全乡的老百姓给动员起来了，大家摩拳擦掌，极性很高。老百姓起早摸黑，纷纷带着饭包，扛着锄头、簸箕、撬棍等工具，奔赴工地，工地上人声鼎沸，人们干劲冲天，一片繁忙的景象，场面热烈，似乎撼动天地一般。小学生也发动起来了，在老师的带领下，参与修路义务劳动，这样的劳动不知持续了几年时间，一条简易的公路终于修成了，月桂人内心深处一直惦记着朱书记的功绩。

　　梦想成真烙在深深的脑海里，通车仪式是在外了举行的，自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群众自然很多，连我们小学生也在学校的组织下有幸参加这个盛会，当时全乡学生有一千多人，在老师的带领下，一路上，同学们精神抖擞，笑容灿烂，排着整齐的队伍，旗手挥着红旗，俨然是一支革命的队伍，大家反复激昂地高喊着“月桂公路，胜利通车…月桂公路，胜利通车”，高呼声响彻云霄，久久回荡于山谷中。到了外了，只见彩旗挥舞，人山人海，把整个村挤得水泄不通，等到领导宣布正式通车令后，数辆卡车缓缓地驶过，这翘首以待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人们乐开了心，灿烂了脸，所有的人都春风得意。

　　路修通了，与县城每天开通三个班次的大巴车，每个班次的乘客都是挨肩叠足的，与县城的来往频繁了，老百姓的想法自然变得像打开的闸门一样活跃，纷纷从城里购买各种生活、生产必需品。为了改善居住条件，不少家庭翻建或新建新房子，得从乡外购买红砖青瓦，于是一些有眼光的人，买来了手扶拖拉机，干起了运输生意。拖拉机在新建的公路上穿梭奔跑，发出“突突的”吼叫声，时不时冒出一缕缕浓浓的黑烟，袅袅于清纯的旷野中，甚是神气的样子。作为山里的孩子自然是井底之蛙一个，看着这个新鲜的玩意儿，煞是羡慕和好奇，渴望着去摸摸或坐坐，到了周末，约了几个同伴瞒着大人，偷偷地跑到公路边，去搭乘拖拉机开开眼界，一般来说拖拉机往外跑是空车，司机也没有反对，我们就心往神驰地爬上拖拉机，任由它颠簸，凉风迎面而来，抚弄凌乱了头发，心里如饮甘霖，那是何等的惬意，至今还是无法形容。随着拖拉机一直颠簸到七公里外的溪口才下来，然后优哉游哉地打道回府，在回来的路上时常会有载满红砖的拖拉机驶来，一到上坡，由于坡度陡，载重量大，拖拉机就如笨牛一般，发声怒吼，直冒浓烟，拼命的奔跑，也始终使不出力气来。我们精神一振，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飞快的爬上去，时而又下来，身手绝不亚于铁道游击队的队员，就这样一直玩到夕阳西下。

　　月桂乡的溪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一块块乌溜溜巨大而闻名遐迩的花岗岩，那是月桂乡盘古开天留下的宝藏，也是一道道美丽而又迷人的风景，还是孩子们玩耍寻乐的好地方。酒香不怕巷子深，公路刚修通，远在东瀛的日本商人漂洋过海，来到了这大山深处。当听说日本商贾过来，全乡的老百姓都觉得颇为好奇，大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到乡政府所在地，夹道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想目睹一下日本人是什么模样的。一会儿车队缓缓过来，一个个西装革履、肥头大脑、人模人样的东瀛人从车上鱼贯而下，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着，觉得很新奇。在领导的陪同下，日本人商人一一考察了月桂的山山水水，看到这一块块巨石，惊叹不已，就签订了合作协议，进行大量开采，一车车花岗岩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远方，带来多少经济效益，也不得而知，但月桂溪宛如仙山圣境一般美妙的原始生态巨石就此消失了。

“月桂好地土、郭阳好财主”，这是在当地广为流传的俗话，妇孺皆知，也是当地老百姓引以为豪的话题，优良的土地产出优质的特产，因此月桂的许多土特产闻名于郁离县，乃至整个东瓯。如：红曲，历史悠久，祖代相传，工艺精细，色泽深褐，品质上乘；糯米洁白如玉，口感细腻，黏度适中，用它做的汤圆，那绝对是美味，吃了意味深长，赞不绝口；红酒，月桂人家家酿酒，用月桂的糯米和红曲以及清纯泉水酿的红酒，色泽深红，略带绿色，香味浓郁，可谓“金樽清酒斗十千”，冬天约上几位好友围着八仙桌，一杯杯滚烫的“绿蚁新醅酒”，芳香四溢，既滋补美味，又御寒舒筋，高兴之处，醉意几分，自然感觉“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的境界；板栗，要说板栗，郁离人首先想到的是月桂的板栗，在它成熟的季节，许些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买些回家，品尝品尝这香甜爽口的东西，月桂板栗品质好，养胃健身，补肾壮腰，强筋活血等功效；蜜桔，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蜜桔挨家挨户种植，漫山遍野都是，蜜桔皮薄肉甜，回味可口，郁离人翘大拇指称赞，闻名郁离……这些都是抹不去的乡愁，郁离人都啧啧称叹，随着公路的修通，老百姓的土特产脱手也随之变易，他们纯朴的脸也随之灿烂开了。

　　悠悠月桂，有着浓郁的文化氛围，是个文化之乡，人们历来重视求学之路，一些有识之士于民国伊始创立小学，为当地教育翻开崭新的一页，培养出不少的人才。就如，叶均居士是土生土长的月桂人，佛学界的名人，曾留学过斯里兰卡 ，翻译过多部著名的经书，担任过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敬怀他赋诗一首“村落碧溪旁，钟声夜半扬。梵音萦耳畔，佛语烙心堂。海内云游碌，天涯造访忙；可同玄奘媲，多部译经煌”； 王素柳喝着月桂溪水长大，而出去的国画、山水画淑女画家，她的作品曾由中国国家博物馆、浙江画院、台北中山堂等机构收藏；改革开放初月桂的文化事业空前发展，曾有京剧和越剧等剧团到处演出，多个 “弹唱班”活跃在乡村间，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小溪边、山坳里，村头巷尾琴声悠扬，高昂的西皮、低沉的二黄、唯美典雅的越剧，此起彼伏，余音绕梁，飘荡于夜空中，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心情自然是乐的、美的；月桂中学在郁离教育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是个佼佼者，发展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学校有过辉煌的时候，每年中考成绩斐然，考上中专最多的一年竟达十位之多，当时考上中专就等于端到了铁饭碗，对一个丁点大的山乡来说，确实是刮目相看的胜事；月桂人也崇尚佛教，重修善之心，践行行善之路，乡风民俗淳朴，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文明处事，一个小小的乡里分布着净因寺、庆云寺”、福聚寺、净国寺等多座寺庙，其中净因寺修建于清光绪年间，入门处一幅由已故显本法师撰写“浄境绝尘无异西方圣地，因缘超俗即非东土凡夫”之联，颇具水准，净因寺坐落于城门村，该村云树蔽日，山高林茂，碧溪潺潺，村头两座佛寺，整天香烟袅袅，佛语依依，钟罄声萦绕，村民们的心地如菩萨一样善良，这里曾经是郁离县的佛教协会所在地。

　　小时候挑灯夜读时，点着煤油灯，当时习惯地叫“洋油灯”，把头挨近昏暗的灯光学习，头发时不时被灯火无情的吞噬几缕，散发着浓浓焦味。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买来一台小型的柴油发电机，每天晚上供电一二个小时，可高兴了，但好景不长，机器坏了，后来又建了小水电，也是不尽人意。到上世纪八十年，乡党委兰书记，叶乡长，想老百姓所想，急老百姓所急，走上穿下，千方百计，争取支持，争取资金，终于接通了国家电网，改变了没有电的落后局面，山村的夜晚亮起了盏盏电灯，如璀璨的星星一般闪烁，驱散了山村的黑暗和寂静，照亮了每个家庭，人们欢乐着，用电之路就此启开。

　　改革开放后，月桂乡的年青一代纷纷走出山门，闯荡天下。到了城里他们或打工、或做小本买卖，苦活累活全干，甜酸苦辣尝遍，许多人有过失败的教训，但他们勤劳苦干，善于思考，慢慢积累资金做发展，闯出了月桂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的创业之路，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产业。如今，广告业便成了月桂的支柱产业，上海、深圳、广州等各大城市的高端广告产业，都有月桂人的身影，他们混得有头有脸，广告业颇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气势，这不但是月桂的骄傲，整个郁离人也是有口皆碑。

　　月桂的道路，从崎岖险峻的山涧小道，到坑坑洼洼，颠簸不堪，尘土飞扬的石子公路，而今路越修越宽，越修越平坦，月桂人出行方便了，舒心了。每到金秋送爽时，驾车去月桂的路上蓝天白云，层林尽染，路旁满是丹桂飘香，沁人心脾，诗情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