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天晴了

1963年的电影《沉默》是英格玛-伯格曼“神之沉默”电影三部曲的第三部。

开篇，两位妆容精致大约中年（具体年龄看不出，欧洲人的二十岁到四十岁都差不多）的女人伊斯特和安娜带着一个十来岁男孩约翰在一节火车的包厢里。完全没有声音，火车行驶的声音都没有。两个女人分别打瞌睡。好在，有孩子在，总会按耐不住，然而，这个男孩也是如此与众不同。他有孩子的天性，但是他也具有难得的早熟与沉默，面对这两位神经兮兮的女性过早地开始保持安静与顺从。

然后，伊斯特病情加重，只得中途下车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小镇。在这个小镇稍显豪华的客房里，开始了一系列令人费解的行为。

安娜在外痛苦地寻欢，伊斯特在房间里备受折磨，男孩约翰在酒店里谜一样地穿行。再加上行为奇怪的酒店客房服务老头，莫名其妙的的七个小矮人表演团，还有一个用来当做道具一样的酒保，甚至还有剧场后排阴暗的角落里激情做爱的一对男女。总之，我感觉，除了三位主演，其他的人与物都是饱含深刻的象征意义的陪衬。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学知识或者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隐喻，简直就是一头雾水。

看完一遍后，我甚至百度了一下。然后，我又看了一遍。一部电影，连着看两遍。这部电影没有一个什么所谓的结局，也不存在什么剧透。非得要自己专注地看，虽然有时候节奏缓慢，几分钟不说话，也不变幻场景，但是你不能够错过哪怕一个环节，因为，确实，太多的隐喻，太多的解释了。或许，这就是伯格曼电影的魅力所在:开放式的故事，开放式的进展，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独特的领悟与感触。

我始终不同意有评论说伊斯特与安娜是姐妹。我认为她们应该是同性恋的关系。当安娜夜晚决定出去，伊斯特请求安娜坐在她的床边，对她恳求道:“你今天晚上不要去……我感到羞愧……你不会以为我是嫉妒吧……”当安娜打算激怒伊斯特时，特意在伊斯特进到她的房间时当着伊斯特的面与一个男人缠绵，结果却是自己出离愤怒地崩溃。安娜曾经有多么崇拜或者说多么爱着伊斯特，现在就有多么蔑视和多么憎恨伊斯特。她想要摆脱伊斯特的影响与控制，而伊斯特又多么想要挽留或者继续她们之间的关系。矛盾的焦点就在于此。

围绕着这个矛盾，很多行为都可以得到解释了。伊斯特总想透过房间里的隔门监视安娜，安娜总觉得房间太热时不时地出去寻找新鲜空气或者刺激。安娜有好几次抱着儿子约翰一个劲地亲吻，宣誓着爱意也宣誓着主权，伊斯特费尽心思给约翰回答问题给他分享食物给他写信。但是，孩子天生亲近母亲，在酒店的床上，约翰婴儿式的睡姿应该也表明了他的立场，或者说，这也是其中一个比较易于明了的暗示:孩子的安全感天生来源于母亲，从子宫开始。这无可改变。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伯格曼要把酒店的走廊拍成一种类似于斯蒂芬-金的《闪灵》里的走廊的感觉，或许，是黑白电影的缘故，反正看上去，幽暗又凄清。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这其中穿梭，是想要表达没有安全感或者没有归属感吗？

让我觉得伊斯特与安娜不是姐妹的感觉也来源于片尾处，伊斯特几近崩溃，对着完全语言不通的酒店客房服务老头，自言自语到，她害怕与男性的接触，对孤独深深地恐惧，对自己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的尝试失败之后无可慰藉的被抛弃感。她自傲又自卑，不得不一次次地陷入对自我的折磨中痛不欲生，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真是让人内心一凛: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人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吧，于是，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安娜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陷入这段关系里纠结又无助，渴望新生活的她最终还是舍弃伊斯特而去，但是，她在离开的火车上，打开车窗，让暴风雨肆虐自己，外界的狂风暴雨应该也是安娜内心世界的写照。但是，再难，火车还是会往前开的，坐在车上的人，即便举步维艰，最后还是会走出旧的桎梏，走入新的生活。因为，你只要下定了决心，总会往前。

开头和结尾都是在火车上，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或者轮回。看完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总免不了陷入自虐式的回想与反思，人生的结局既然如此清晰，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地招致如此深重的痛苦与折磨？或许，就如同蚕破茧才能够成蝶，不在思想与情感的深海里跌宕起伏，人生就没有意义与价值？最终，还是要回到哲学的终极问题——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是什么？在哪里？

上帝也沉默了。不晓得上帝是含笑不语还是严肃地守护秘密。神是否知晓答案呢？

英格玛-伯格曼的神之沉默三部曲结束了。神依然沉默，一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