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啊,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

老愚翁

<p class="ql-block">  米脂城东二十里的五儿坬村是哺育过我的地方。难以割舍的故乡情结,令我这位退休多年的老者,总想写写乡愁一类的文章,这应该是一种情感的喧泄和释放吧。故乡的山山峁峁见证了一段即将被忘却的历史;故乡人正在更广阔的空间里,续写着新的篇章。寻根溯源,生生不息,它应该是这个样子的:</p><p class="ql-block"> 五儿坬在城之东,</p><p class="ql-block"> 赫连夏统有居群。</p><p class="ql-block"> 先置吴人失踪迹,</p><p class="ql-block"> 后居常氏延至今。 </p><p class="ql-block"> 一条细水石上流,</p><p class="ql-block"> 两岸壮木入云生。</p><p class="ql-block"> 寨子雄峙村中央,</p><p class="ql-block"> 民居多绕寨建成。</p><p class="ql-block"> 山粱坡洼种庄稼,</p><p class="ql-block"> 沟槽崖畔牧羊群。</p><p class="ql-block"> 风调雨顺年景少,</p><p class="ql-block"> 青黄不接糠菜充。</p><p class="ql-block"> 富民政策接地气,</p><p class="ql-block"> 励志人生斩穷根。</p><p class="ql-block"> 一 、村名的由来</p><p class="ql-block"> 五儿坬村,居住的都是常氏族人。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村名呢?有族人这样说:古时候有位常氏长者来到此地,觉得环境尚可。于是安家落户,繁衍生息,育有五个儿子,先后分门立户,人丁兴旺,有了村子的气象。"坬"乃土堆、山坡之意也,符合这里的山形地貌,于是名为五儿坬,代代相传至今。显然,这种因名而思义的回答,是靠想象力演义出的答案,是不靠谱的,是对历史的一种误读。</p><p class="ql-block"> 欣逢盛世,家乡人纷纷寻根问祖,编史修志,于是对五儿坬村名的由来也认真追寻起来。1987年,故乡人对本村山圪坨的古寺庙进行了维修。后有外地学人对矗立在古庙的四通石碑感起了兴趣,并作了祥察。年代最久远的嘉靖四十二年(1543年)石碑记曰"米脂东沟二十里万丰都地名吴而坬";道光四年(1824年)石碑记曰"城东乡吴儿坬…";光绪三十年(1904年)石碑记曰"米邑距城二十里五儿坬…"。这就是说到了光绪年间村名才由吴而坬或吴儿坬变为五儿坬的。从发音上"吴"与"无"同,寓意太差。大概是出自这个缘故,常氏先民便将"吴"改为"五",而延用至今。巜米脂常氏家志》虽有"五儿坬村原名常家坬"的记载,但缺乏历史考证,不足为信。需要提及的是,"文革"十年期间破除四旧,标新立异,五儿坬被改名为"胜利大隊",直至"文革"结束。</p><p class="ql-block"> 那么,先民们又为何要起"吴儿坬"这样一个寓意的村名呢?经查阅巜米脂县志》,阅读有关科考文章,便也解开了这个迷团。</p><p class="ql-block"> 公元407年,匈奴人赫连勃勃建大夏,建都统万城(今靖边北的白城子),"本境归大夏"(《米脂县志》)。公元418年赫连勃勃统兵2万,攻陷东晋所辖的长安城,在返回统万城途中,把俘虏的一批东晋人带到陕北各地安置。这批俘虏是江苏人,江苏旧属吴地,便蔑称为"吴儿",安置点便被称为"吴儿城"、"吴儿寨"。巜米脂县志》记曰:"吴儿寨,大夏吴儿城,宋改寨,位于今五儿坬村"。这说明,当时的这片土地是吴人的安置点之一,这说明一千六百年前的这片士地上便有了村的历史足迹,这便是五儿坬之前为何叫"吴儿坬"的历史缘由。至于为什么把"城"改为"坬",我以为是规模太小,呼"坬"的村名在当地多了去了。一千六百年前,就连千年古县的米脂,也还在孕育之中、查无定名的,五儿坬村却有了它的先名,说它是一个年代久远、历史悠久的村庄毫不为过。遗憾的是从常氏族人居住于此时,吴人便不知去向,了无踪迹。是从水乡泽国、山青水秀的家乡来此干旱少雨的穷山僻壤无法生存而偷返原籍?是躲避战乱,另找了谋生的出路?查无史记,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二、寨子的延续与衰败</p><p class="ql-block"> 五儿坬村的寨子旧称为"吴儿寨",应该是吴人居住时期修建的。巜米脂县志》记曰,是被"保存了名目"的山寨之一。建造虽然简陋而规模很小,但它完全具备了寨子的防御功能。</p><p class="ql-block"> 这座巍峨挺抜的山寨耸立于村之中央,独立突兀。每天总能最先沐浴太阳的光辉,早晚常有祥云浮动,把这里映染得都是五颜六色的彩。站在寨顶,前可相望于邻村,后可巡瞭山里来人。它三面临沟壑、是自然生就的坚硬红粘土陡崖,唯东面一条小道直通后山。西面寨根一条小溪流过,小溪两岸草木繁盛。靠寨子一侧凿挖的一眼水井,内壁开口,与一条陡坡隧道相通,可直达寨内居院。由于营造得隐蔽,青年时代的我,经常在这里挑水,并未发现其中的端倪。避难时全村坚壁清野,人畜入寨,是从这里解决寨内用水问题的。东面沿陡坡用石头圈砌了一条约有十几米深的陡坡洞门,装有结实的木门,这是直通寨内的唯一通道,小时候的我,也曾见识过它的严实。洞两侧底处砌筑了石护坡,高处被刷成无法攀爬的陡崖。不得不佩服吴人选址的独道眼光,依山就势临水;不得不佩服吴人造寨的聪明才智,那个年代便能挖通五六十米长的陡坡隧道。也许因吴人来至水乡,盼水心切的缘故吧,寨顶还建有一座简陋的龙王庙,祈求神灵呼风唤雨方便。这座简易而实用的寨子建成后,是否发挥过它的防御功能,无考据。只知道在清同治六年至九年(1867年~1870年)本村上门18世祖常翼庭率乡民抵抗关中回民反叛军过境骚扰,保卫家园期间"修筑堡寨,训练丁壮,保全地方"(《米脂县志》〉,作过维修,更突显了它的防御功能。也许是为指挥维修寨子方便吧,龙王庙下边的一孔丈余深的小窑洞,翼庭祖曾居住过。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翼庭祖的直系孙常维周也住在这孔窑洞里,直到1946年去世。</p><p class="ql-block"> 从常氏族人在明永乐年间陆续从本县常石畔迁居与此几百年中,多数先民都是绕着寨子开始挖窑建院的。高硷上、阳硷上,红崖圪都、坡上、阳坪、背到沟、麻渠嫣(村上的群居院落名)…,寨子上也住进去几家。几乎占了全村住户的百分之九十。是因为防匪避难方便?是因为这里的风水好?是因为这里地势优越,土质坚硬?不得而知。现在只看到,不少院落空空如也。有的院落窑洞已塌陷,堆积的都是碎石与泥土;有的院落,窑洞门上斑斑锈锁脱落,满院残枝败叶。</p><p class="ql-block"> 因为寨顶建有龙王庙,每年农历五月要在这里举行领牲分牲活动。到那天上午,把一条肥猪驱赶到龙王庙院里,把"圣水"拨撒在猪身上,猪一抖动,意为龙玉已接收。再把它驱赶在农家院里宰杀,头蹄下水煮熟,与生肉按户等分开来,分别领取。如遇大旱年馑,祈雨也是从这里开始的。</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代的发展,寨子己完全失去了它存在的必要。显然,五儿坬村的寨子作为古迹保护,是不够格的。于是便渐渐残破了。洞门己塌陷,两侧石墙己拆。再进寨子观览,己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翼庭祖当年住过的那孔小窑洞也已坍塌。远远失去了当年的魅力,令人惆怅不已。但在我的脑海里,它永远是那样的大气磅礴,那样素净无华,那样圣结神秘。</p><p class="ql-block"> 三、苦难逼出的文化现象</p><p class="ql-block"> 五儿坬村窄沟细流,梁峁连绵,渠壑纵横交错,没有水田,完全靠天吃饭。耕田种地是乡民们的主业。风调雨顺时节,接续些瓜菜,尚能填饱肚子。遇到干旱年馑,逃荒要饭的不乏其人。尤其是兵荒马乱的旧时代,东躲西藏,更是雪上加霜,日子过得非常凄惨。明正德八年(1513年),明万历十五年(1587年),清康熙十七年(1678年),民国十八年(1929年)的大饥荒,使本村人口锐减。解放后的六七十年代,也饱受了饥饿的折磨,但有政府救助,尚未发生饿死人的惨状。生活逼迫,加速了人口流动:有走西口(甘肃、宁夏一带)的;有走南路(到延安的森林里开荒)的;有走山西(寿阳一带)的;有迁往外村的。据《米脂常氏家志》载:"历代由本村迁往外村定居的族亲遍及全县二十多个村镇"。但不论走到哪里,大字不识一斗,适应能力差,日子过得仍然捉襟见肘。据返村探亲者讲,靠蛮力拼死拼活,也是很难填饱肚皮的。文化!文化!有了文化,才有改变命运的基夲条件和希望!苦难逼迫,使故乡人逐步意识到文化对改变命运的重要性。于是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开始,尤其是接受了共产党的宣传教育后,家乡人便办起学来。先是在寨子西侧根借了一孔土窑洞,从邻村聘来一位先生,由学生自带小凳和土盘(长方型小木盘,盘内撒上干净的黄土,用小木棍写字,随写随摇),办起了私塾。从此,四十年代及以后出生的孩子有了识字的机会。随着入学孩子增多,一孔窑洞不能满足需求,又在寨子南面租借了一座小院,改私塾为学堂。1969年,政府支持,在寨子北根破土动工,正式建成学校,配置了新桌凳,聘有三名教师,学生达四十余人。这里虽无"溺子免送"的苛求,"囊萤映雪"的刻苦,但"幼不学,老何为"也已深入到这批孩童心灵。从本村接受过小学教育的孩子,从六十年代初开始,先后有八、九位考入西安交大、西工大、陕师大、西北农学院、西安医学院、太原机械学院、西安音乐学院等高等学府。文化大革命以后,特别是进入新世纪,接受过大专及以上教育的年轻一代更是难以统计,其中硕士也不乏其人。他们用自己的文化,不仅为国家做出了更大的贡献,也改变了自己及家人的命运,先后在大中城市安家落户。在《米脂县志》及《米脂常氏家志》载入的专家、教授有常焕章、常文章、常润祺、常春万、…。有上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女大学生常润梅、袁芝芳。走出家乡,陆续有二十多位被提拔在厅(师)和县(团)级公务员(含国企高管)岗位上工作(其中不乏有祖孙、父子、兄弟先后被提拔在县团及以上岗位任职)。还有一批有高级技术职称的专业人才及科级干部。这对一个仅有百户人家的偏僻小村,是难能可贵的。</p><p class="ql-block"> 穷则思变。饥饿岁月也逼出了一种走出大山、各显其能,发家致富的文化现象。在党的富民政策召唤下,有的靠投亲访友起步,干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有的靠借贷购置设备,步入基建行业,打开局面,成公司老板;有的蛟龙得云雨,联手涉足房地产开发;有的调查行情,开办了门市;有的利用院落宽敞优势,搞起了养殖…。更多的年轻人则利用自己的的技术优势外出打工,拖家帶口入住城市,为下代人接受良好教育创造了条件。村上常住的人口越来越少,便是这种文化现象的缘生。</p><p class="ql-block"> 四、历史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五儿坬村在不断的变化着容貌。六十年代修山,把比较平整的山峁修成了梯田,象山圪坨的路塔和三皇庙圪塔,模样比原来俊多了;七十年代治沟,象念合沟,龙嘴沟。尤其是与吕家硷交界处的正沟,夯起了大坝。虽然增加了沟坝地,但却把一条有五六华里长的小溪淤没了。那是一条从东南向西北沿村而过的淙淙细流,那是一条在青石河床上流淌着的甘泉。因为它的存在,家乡人劳作归来,顺便可以冲凉。冬天,它宛若一条玉带,孩子们可以滑冰游戏;因为它的存在,养壮了上百棵大树,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沟清凉;因为它的存在,造就了石上清流潺潺,林间流光跃金,蛙叫蝉鸣一片的美景。随着坝堤筑成,这景致便自然消失了,令人多么惋惜和遗憾啊!</p><p class="ql-block"> 走出故乡的五儿坬人,时时刻刻关心并大力支持着村上的建设。首先帮助修通了通往地头田间的土公路。现在小汽车可以随便开上山头。收获季节,彻底告别了人背肩扛的时代;其次,每年集资对80岁及以上的老人发放慰问品,祝福他们健康快乐,安度晚年;再次在常氏长者常银山、常润鹏倡导、动员和督办下,集资修建了戏台及娱乐场地,活跃大家的文化生活。每逢农历六月便要请来戏班子在这里唱戏。对山圪坨的古庙进行了维修,还新建了龙王庙。目的是要让继续守护这片热土的父老乡亲,日子过得更滋润些。殊不知仍然打动不了人们外出寻找广阔发展空间,追求更美好未来的决心。一个解放初期就有百户人家,四百余口的村庄,如今常住的不过百口。它将会仅存驱壳吗?问题很快就来了。2015年,《米脂县人民政府关于全县行政村撤并方案的批示》中已经明确把五儿坬村并入了吕家硷村,称谓是吕家硷。感慨的是一个存在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村庄,竟然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留存久远的名字在地图上也被轻轻抺去。这是曾经和现在的五儿坬人最大的失落和遗憾啊!若干年后,有学者再到米脂寻找吴人轨迹,恐怕会望图兴叹了。</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繁华已逝。五儿坬这个村名虽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经它哺育培养出的故乡人,正在不同地方、不同岗位拼博着人生,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书写着属于自己的历史。五儿坬这三个字,在他们的脑海中是永远也涂抹不掉的。</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22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