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夜晚为何虚掩门(节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续海亮</p><p class="ql-block"> 幺妹边接待顾客,边冲我发火:“老齐,你能不能利索点,磨蹭啥呢?”她很烦躁。</p><p class="ql-block"> “我刚接了一个电话。”我把冷冻库房门的钥匙扔到柜台上。</p><p class="ql-block"> “谁的电话?”</p><p class="ql-block"> “我老家的……”</p><p class="ql-block"> “好了好了,嘉豪饭店催着要鱼和鸡腿呢,你快去快回。”</p><p class="ql-block"> 我接过送货单赶忙往送货车上搬货。</p><p class="ql-block"> 幺妹打发走顾客,又没好气地说:“死到哪里去了!他再不回来我就关门停业,让鱼呀肉的都烂掉!我累死累活地赚钱是让他安逸快乐呢?跟了这种人真是能气死人,不如早点离婚……”这种牢骚话是老板娘的老生常谈,让人听得毫无意义。</p><p class="ql-block"> “还是联系不上?”我问了句废话。老板阿福已失踪好多天了。在我为他们打工的两年间,阿福玩失踪已有多次了。失踪的阿福是决不会接幺妹电话的。</p><p class="ql-block"> “怎么联系呢?他要肯接我的电话?……对了,你试试,看他接不接你的电话……”</p><p class="ql-block"> 我用我的手机拨了阿福的号码。幺妹走到我身边,急切中无意识地把手搭在我胳膊上,期待地望着我:“通不通?”</p><p class="ql-block"> “通了,看他接不接……”我和幺妹都屏住气息。我更留意的是幺妹搭在我胳膊上的手,就像有一只鸟儿落在我胳膊上,我生怕惊动了它。</p><p class="ql-block"> 手机里的拨号音快要结束时,才传出阿福的声音:“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你在哪儿?”我刚问这么一句,幺妹就一把夺过手机,声音打着颤问:“你又干啥子去了?……你一点儿音信没的,不知是死是活,我能不着急?……你到底在哪儿?……你就好好地浪荡吧,你就……”幺妹刚抱怨到这儿,阿福就挂断电话。</p><p class="ql-block"> “他在哪儿?”我问。</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幺妹气呼呼地说,递给我手机时手还有点颤抖。又说:“他哪里肯对我说实话!说是在车上呢,快回来了。他的话你能信么?他死在外面才好呢……”</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也说:是啊,阿福要真的死在外面才好呢!随即我被我这恶毒吓了一跳——老板阿福没怎么对我不好,我实在不该这么咒他。我是觉得,阿福死了,幺妹也就解脱了。</p><p class="ql-block"> 能这样为我的恶毒辩解吗?我又追问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板阿福倒也称得上是一帅哥,四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很年轻,穿着打扮十分讲究,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潇洒劲儿,美中不足的是个头不高。他几乎还像不懂事的大孩子一样贪玩,不爱在家里干正事,更不愿守在店里做买卖,是个嗜赌成性的家伙——十几万让他赌没了。赌也罢了,有这么一个水产店,幺妹把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让他输得很有底气,对此幺妹倒也能够忍受。最让幺妹受不了的是他还有花心,时不时地在赌场上和女赌徒眉来眼去、捏手掐腿,进而产生风流韵事。给他家开冷冻车的司机张琪和我喝酒时说,阿福和一个女人曾被那女人的丈夫堵住过,被打得鼻青脸肿。我不由得说:“那男人没动刀子,算他幸运。”随即我又思忖,再遇到这种事儿,我还会动刀子吗?当年的我一时冲动,快意恩仇后不得不背负血案逃离家乡……。</p><p class="ql-block"> “你看他还像是我的男人吗?我实在和他过不下去了……”时间长了,幺妹也不把我当外人,不时向我吐露心曲。她那神情让我联想到了电视剧里身处冷宫的女角色,她其实也是个追求时尚的女人,应该说也很漂亮。“你说我俩还像不像两口子?”她又问我。我只好劝她:“他待你也不错嘛,有时还给你买好衣服……”她摇摇头,面带戚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要说什么,欲言又止。那话仿佛有些赤裸,不好向我吐露。</p><p class="ql-block"> “他快成了我名义上的丈夫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p><p class="ql-block"> 婚姻的痛苦莫过于对方的出轨。我对幺妹怀有同病相怜之感,有时我真想把我的遭遇也对幺妹倾诉一番。好多年前那个酷热夏天的后晌似乎很安静,在外承揽建筑工程的我踏进家门。一进院子就看到光膀子的志刚在枣树下面正刷着牙。当时我还很蹊跷:“咦,你咋在我家刷牙?”“哟,老哥回来了。”他看样子有点慌乱,了草地漱了口,说:“喝多了,走到你家这儿吐了一气,就进来漱漱口……”我走近他,确实有股淡淡的酒气。“你咋回来了?这大热天的。”青莲出现在屋门口,我看到了她过于亲近的表情。“老哥想你了呗!”志刚边说边端着刷牙杯子进屋,随后进去的我看到他从床上拎起短袖衫,他掏出烟来给我一支,给我点着,说:“好了,老哥轻易不回来,我就不在这讨嫌了。”我说:“你干嘛着急得走?连嘴角的白沫子也顾不上擦干净呀。”他把短袖衫搭在肩上用手掌胡乱擦了一下嘴巴连说着“没事没事”就匆匆地走了。青莲给我拧了湿毛巾让我擦脸,然后用扇子给我扇凉,还问长问短。我由着她扇,看着那刷牙杯子。我认出杯子里的牙刷不是我的,更不是我女儿的,我女儿那时刚考上高中。也就是说,刚被志刚用过的牙刷是青莲的。我老婆的牙刷让别的男人用来刷牙,这说明什么?青莲见我盯着刷牙杯子不放,就走过去把那牙刷扔到垃圾桶里,说:“恶心死了。”后来,我不动声色地在院里院外走了一遍,希望能发现那个离异单身汉的呕吐物。但没有。我不愿把事情想成那样,但没隔多久,这俩狗男女就让我给捉住了……</p><p class="ql-block"> 往事犹如噩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午和阿福通话他说他快回来了,可直到天快黑时他才回到店里,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幺妹板着脸不搭理他……</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阿福乘幺妹不在面前,往外溜去。谁知早被幺妹察觉,她从厨房追出去,边跑边喊:“你又要去哪儿?”一个不留神,被门外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p><p class="ql-block"> “看把你急的,还要把你摔死了呢。”阿福不咸不淡地揶揄着。</p><p class="ql-block"> “又去哪儿?”幺妹扯住他的衣袖。</p><p class="ql-block"> “我去洗个澡!”阿福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p><p class="ql-block"> “那你可快点回来啊!”</p><p class="ql-block"> “知道啦。”</p><p class="ql-block"> 晚上,睡在店铺一侧卧室里的我睡不着了……多少年来,我一直没有产生回家的念头……难道我真能和家乡的一切一刀两断?我一支一支地抽烟,越想越睡不着……</p><p class="ql-block"> 忽然听到幺妹从一墙之隔的她那间卧室走出,高跟鞋的声音橐橐橐响着,径直走出店外去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早十点多了。显然,阿福说去洗澡,又一去不回。深夜外出寻找夜不归宿的丈夫,这在幺妹是隔三差五的事儿。即使在赌场找到丈夫幺妹也不敢露面,怕坏了他的赌运,被他当众恶骂;不过能找到阿福,见他老老实实地在打牌,玩赌的也没有女人,幺妹也就达到目的,会悄悄回家放心去睡。只有不见阿福的踪影才让她痛苦,有时一晚上她会两三趟地出去寻找……</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大会儿,就听到幺妹回来了。这么快回来,说明她找到了阿福,阿福肯定又上了赌场,大概这一晚不会回来了。幺妹该睡了。阿福失踪的这两天也够她受的了。可她没有睡。过一会儿,便听到她发出“嗯——”的一声;过一会儿又是“嗯——”的一声。这是她清嗓子的声音,嗓子不知有啥毛病。好像平时也不这样,只有夜晚她孤单难眠的时候,才能听到从她房间里传来这种清嗓子的声音。阿福不回来,店里就只有我和她,开冷冻车的张琪就是本镇人,在自家睡。在静静的夜里听到幺妹清嗓子的声音,我也很难成眠。晚上我很留意她的动静,并虚掩卧室的房门。坦率地说,我有时也想入非非,虽然觉得幺妹不大可能来钻我的被窝……。这时,我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嗯——”,听久了,仿佛听出了特殊的意味:这一声像娇嗔、那一声又像幽怨;听到后来,那声音竟像是一种试探,一种挑逗,一种暗示,一种召唤……。我的嗓子竟也有点发痒,想要应答似的。我低低的“嗯”了一声,低得只有我能听到,这胆怯让我羞愧不已。我又听到她“嗯——”的一声,好像不耐烦了。我不禁壮起胆子跟着“嗯——”了一声,“嗯”得心怀鬼胎跑调走板,我懊悔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接着就听到她“嗯——”的一声,像是恼怒。我再也不敢造次了,丢开杂念想尽快入睡……</p><p class="ql-block"> 刚迷糊住,就觉有人钻我被窝。我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昏暗中一个人影边冲我摆手边低声说:“别吱声,让我和你睡一晚……”吓我一跳,原来是阿福。我说:“幺妹等你呢。”阿福说;“别管她……”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吊灯一下被摁亮,只见穿着吊带背心光着大腿的幺妹立在面前,她一把拉开阿福蒙在头上的被子,气愤地说:“你咋睡在这儿?”阿福嘻嘻笑着,又用被子裹紧身体,也不说啥。“你起来……”幺妹用力推他、打他,他只是不动装死猪。“你让我守活寡呢?”幺妹说着忽然扯开被子就挤上床来。吓得我赶忙下床,连衣服也没穿就窜了出来。从卧室出来就是店铺,我有点儿发抖,好在店铺里还扔着我进冷冻库时要穿的皮衣皮裤。幺妹那半裸的身体、那不顾一切的动作让我很受冲击,我的下体有了可耻的反应……。我刚躺在柜台旁的躺椅上,就听见卧室里有了很大的动静。就在我要捂住耳朵的时候,忽然听出他俩是在噼里啪啦地打架。我急忙闯进去,又不得不立刻退出来——幺妹的背心已被扯断一根吊带。我大叫:“阿福!阿福!你快出来!”阿福骂道:“真他妈不要脸,才半个月你就熬不住了?”他气冲冲地走出来,恼怒地说:“离婚!明天就和你离婚!非离不行,他妈的……”不顾我的阻拦,阿福一阵风似的摔门而去。卧室里传出幺妹的哭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