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中午红烧了一条鱼,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给自已斟上满满一大杯。人到中年说实话,真不喜喝这味酸寡淡的啤酒。心头的喜爱还是那白酒,一杯白酒慢斟,慢饮,一道辛辣划过咽喉,瞬时人间清醒。所有心头的浮躁,都能被这酒气冲淡。小口地品,小口地咂,苦酒入愁肠,悲喜自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杯两盏淡酒,敌不过晚来风急”。酒味未必会淡,只会是李清照愁绪太浓。我现在喝着啤酒发感慨,也是人到中年身体不尽人意。医生叮嘱:高血压不沾白酒,少喝啤。也就有得陇望蜀之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过了四十五岁后,交的朋友越来越少,看起来跟你称兄道弟,呼朋唤友的,细一思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落坐后能够听我絮叨,陪我沉默,酒热肚里,人暖心头的三五至交,已实属难得。就是一般的亲情小聚,我也不愿参加,总觉得一个人的饭,吃起来香,一个人的酒,喝起来自在。年纪越大也越能体会爷爷那老头。</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那老头喝酒最随意,一盘咸豆角也能凑合,酒一口口地泯,菜一根根地嚼。还喝得极慢,极细致,相当云淡风轻。如有人相陪,会去炒两个时蔬小菜,端起盅子也会矜持,克制,不会像年轻人一样拼酒量,只是比一个人时喝得稍快,往往话题聊上同一个频道,大有知音之感,生活中所有的一言难尽,仰脖一饮而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还小没有陪他小酌的资格,这个机会也永远不会再有。过年过节父亲会陪爷爷喝酒的,一瓶酒,两父子,那是最好的时光。父亲爱喝酒,但没瘾,这是我很佩服他的地方,酒品也很好,别人喝多了会打人骂人,打滚撒泼,父亲喝多了会变成一个话唠,一个爱笑爱讲的话唠,与没醉之前判若两人,从冷若冰霜到阳春三月的距离只需半斤酒。小时候父亲喝多的时候也是我面对他最轻松的时刻,平时我见他都是噤若寒蝉,对,这个形容词我没用错,我的童年,少年,青年,都在那个状态中度过,他每次出去喝酒我都盼望他能喝醉,不醉也希望是个微醺。半醉微醺间才是他最好的自己,可惜他不知道,错过了就是一生。</p> <p class="ql-block"> 叔叔喝酒与父亲略有不同,他喝酒有瘾,但幸好他爱喝酒但不挑酒,酒不分好坏。日常一桶散酒细水长流,也不讲究酒的品质,要的是酒的那个味,酒菜也不捡素荤。去喝酒去,上了席,饭可以不吃,但酒不能不喝。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五两六两意刚有,七两八两还在吼。叔叔喝酒很冲,他冲的底气是因为他也有量,没量的冲那往往是酒席上的炮灰,他在酒桌上犹如张飞,独马执矛立于当阳桥头,能吓退和喝倒好些对手。一瓶在手,桌上我怕谁?你对他说喝多了头痛,他说不喝心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年轻真好,能一场接一场地喝酒。今年过年回家一块喝酒,发现叔叔悄无声息地退居了二线,竟然对新冲上一线,我的小兄弟们讲起了软话,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曾经那个把“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青”挂在口头的人,也经不起岁月的捶打。或许是忽然悟得了喝酒的真谛,酒喝好而不是喝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一杯酒里,都有一个故事。一百零二杯有多少个故事?一百零二杯这是个传奇,慢慢要变成一个传说。我不记录下来,若干代后会不会演变成一个神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姑爷现在年纪大了,视力己不太好,别看他现在偶尔去坐女人一桌喝着王老吉,但一点不妨碍他曾经在酒桌上喝过一百零二杯的光辉形象。廉颇老矣!一百零二杯也无人去追问真假,再说年轻时在酒桌上吹点牛,再正常不过,从我几十年对他老人家酒量猜测,也许他高光时刻能喝一斤,酒蛊只装一钱,也有可能喝上一百杯。都不重要了,但这一百零二杯已是我整个家族酒桌上的旗杆,每次聚会前必宣讲一遍。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岁月催人老,能让后辈在每次喝酒前记起,也已算在酒界功成名就。</p> <p class="ql-block"> 一百多杯也许有人能喝得,因为酒量是能培养的,酒精敏感的除外,一个不会喝酒的只要经常醉,最后也能喝,因为胃也在锻炼。胃吐着吐着慢慢就有了抵抗力。哪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刚开始不是只菜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小姑爷就是只酒精考验的菜鸟,他最初的战场应该是从我家的酒桌开始,别人是不能喝,上桌就认怂,我小姑爷异于旁人,他天生是属鸭子,明明身体已喝得在摇摇欲坠,嘴却还是硬梆梆,嚷着不多,不多……在我家做新女婿那几年,他每年早晨来拜年,总是会被酒放倒,下午我们从外婆家拜年回来,他还萎靡在我家屋檐下晒着太阳。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醉不同。上桌时和风细雨,喝酒时豪言壮语,醉后让人无语,晒太阳时不言不语。但不出几年从水里只会狗刨的他已变成游泳健将,酒桌果然很是能锻炼人,现在我们几个小辈喝酒加起来想把他陪好都得很努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喝酒就没得朋友。小姑爷当初应该是抱着舍得一身醉,也要跟上队伍的心态喝酒,不喝酒就溶不进一个爱酒的家庭。我的家庭爱喝酒但不酗酒,男女都能喝点,男的属于八两半斤,几个姑姑也能小酌小斟。也许是酒风影响了门风,贱内跟二弟媳进门后也无师自通地能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都说一般女人不喝酒,喝酒的女人不一般。她们就是普通的农家妇女,没什么一般不一般。男人喝酒她们不吵不闹,让她们喝点也不矜持,不叫她们喝也不争不抢。估计她们把酒当成一种有辣味,喝多了会吐的水,她们分不开酱香型与浓香型,喝不出茅台与二锅头,只知道说这酒辣啊,这酒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一样的酒风,一杯酒不喝两口,也不谦虚拘礼,更不客套,端起酒杯,嘴巴朝天与脖子成一百八十度,往口里一倒,酒在喉里都不带停流的,直接入胃。一口闷。在桌上这酒风很是能唬住一些人的,不知根底的未喝也要先怯三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桌上酒喝正酣,有时我一回头,看到贱内站在身旁,我知道这是王牌一口闷在申请出战。总是让她与桌上客人敬上一杯,一口一杯,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一杯做一口,一杯敬一人。她也不计较你喝多喝少,自先喝干一转身去灶间当她的杨排风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假若贱内是酒场杨排风,那二弟媳就是酒场穆桂英,二弟媳一手端饭碗,一手端酒盅,一盅一口,面不改色,只扒饭都能干掉半瓶。如客人在我家席上男人没陪好,也会被杨排风乱棍打倒,就算逃过杨排风的烧火棍,想逃过穆桂英那梨花枪也是不可能。</p> <p class="ql-block"> 武林中最意想不到的高手往往是,女人,僧道,老人,书生,你看他们与人无害,与人为善,却是越要提防。大姑爷就是酒席上的高手。上桌前先认怂,手抓酒盅剥都剥不开。一堆不能喝的理由,还没上桌就已想好。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我敬一杯他只浅尝,你敬一杯他也只试意,任你劝得东南西北风,他自岿然不动。菜已过五味,别人喝得也有三分醉意,再给他倒酒,就会半推半就,然后酝酿情绪,组织语言准备返攻。喝到最后醉醉醺醺的都是笑他谨慎的些人。几十年如一日,大家年年上当,当当一样。这就是高手过招,先示弱再一招制敌。虽胜之不武,但很明哲保身。从我记事起就从未见大姑爷喝醉过,一辈子谨言慎行,行动做事都想得周到。他就是席上的扫地僧,不起眼最让人忽视的高手,但一出手就能决定乾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生百年,不过匆匆,亲情伴酒,无惧时光。老一辈亲情就如岁月酿的酒,越喝越有,越陈越香。酒还那些酒,人已换了些人,以前在桌下钻来窜去的那些小孩,慢慢地都爬上了桌,接过了父辈手中的酒瓶,喝着父辈曾经喝过的酒,吹着父辈曾经吹过的牛。岁月无声,时光静好,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