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

卜凡亚

作者：卜凡亚插图：网络（涉侵请联删） 　　如果把人生的成长过程幻化成一条链条的话，那么“四眼”绝对是我成长链条中不可或缺的那一环。 一日深夜值班为驱赶困意，我用排除法梳理映在童年时的最深印像时，结果发现“四眼”竟始终隐藏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里，几十年了至今还未消褪，令我记忆犹新，对它怀念有加！ “四眼”的名号是我给它起的。屈指细算了一下，“四眼”共和我相处了五年三个月零十一天。 这个叫 “四眼”的是条本地土生土长的家狗。刚掐奶就被娘从姥姥家抱了回来。小不点的它全身长着黑黑的绒毛，蹦跶起来像个绒球一样在地上滚动。它的眉毛上方长着浅黄色的圆点，一边一个既跳跃又和谐，在黑色皮毛的衬托下特像两只小眼睛。很是俏皮可爱，所以我给它取名“四眼”觉得特别恰当。这个名字也得到了家人们的一致赞同。 初见它就感觉和它有缘。 哥哥姐姐抱它时，它乱蹬乱挠不停呜呜叫着。我一接过来它就会安静下来并把头拱在我的怀里，显得乖顺踏实且又很呆萌的样子。我用手轻轻地从头到尾在它脊背上划拉摸抚着，不大会它的眼皮就铅沉铅沉地垂之下来，在我怀里酣然入睡。 之后的日子，它就像我的贴身护卫，在家里我走一步它跟一步。只要我没做完作业，再晚它都趴在我的旁边静静地陪伴着我。只有在我钻进被窝时它才爬到床尾，蜷缩成一团和我一起进入到甜美的梦乡。 这天下午放学回家，在家门口没有瞧见“四眼”。搁在平时只要远远听见我的脚步声，它早就迎着我前后欢蹦乱跳的了。缠得我每迈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踩着了它。 好像和它有心灵感应似的，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急忙寻唤着找它。娘见状告诉我：“四眼”在锅屋里躺着呢！它刚才在家门口等你时被国庆家的大黄狗给咬着了。“四眼”的鼻子、嘴都被大黄狗咬破了，嘴里不断往下滴着血，可能活不了了。趁着娘说话的间隙，我挎着书包忙不迭地冲到锅屋扒开麦穰，只见小“四眼”双眼紧闭，浑身哆嗦着，垫在嘴角下的麦穰都被血染红了，连吓带疼好像还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看到小“四眼”的惨状，我心疼气愤到了极点。随手从家里抄根木棍就去找大黄报仇。真是冤家路窄，在空旷的碾麦场上，国庆家的那只大黄狗做完恶后还给没事狗似的正和别的狗一块撒欢打闹。见到“仇狗”分外眼红，我悄悄转到大黄狗的身后乘它不备，卯足力气抡起木棍恶狠狠地向大黄狗的后腿砸去。只听见大黄狗一阵哀嚎，瘸着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我脑海中浮现着小“四眼”的惨状仍未解恨，我想继续追着大黄狗再打，被前来制止我的哥哥拦腰抱住后方才罢休。 静下神来后我赶紧折返家中翻找出一些破棉絮碎布条，又寻了个草筐给小“四眼”做了一个松软厚厚的小窝，用温水给它擦干血迹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到窝里面。又在针线筐找了一根红布条系在了小“四眼”的脖子上。祈愿这红布条能给小“四眼”驱灾避邪，佑护它尽快康复起来。我轻轻地抚摸着它，嘴里不断地祷告：“四眼”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能是我虔诚的爱意给了它活过来的力量，也可能是我们的缘份才刚刚开始，滴水未进的小“四眼”昏睡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的中午，它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我激动地眼泪都流了下来，赶忙把熬稀饭时专意撇出来的“大米油”盛在盘子里，又浇上点菜汤汁搅匀后端到小“四眼”的跟前。只见它颤颤巍巍摇摇晃晃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时又冲我摇了摇尾巴。那一刻我欢喜至极：小“四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闯过来了、挺过来了、更活过来了！ 长大后的“四眼”愈发健美了。流线型的身材，修长的四肢，全身乌黑透亮的皮毛，配着眼睛上面两个醒目的黄斑点。光看其外表就帅得一塌糊涂，人见人夸！ 除了去学校上学的时间以外，我和“四眼”几乎是形影不离。有它跟班走到哪儿都觉得自己倍有面儿。它能根据我的动作和表情判断该要干什么：我朝谁撅撅嘴它就知道要对谁狂吠；我手指一伸一勾它就知道要把哪件物品给我叼过来；外人故意丢给它食物，只要我不发令让它吃、它就当无视；陌生人来串门它怒吼拦挡着不让其跨进门槛，只要我打个响舌，它立马领会摇头摆尾，非常热情地放客人进来…… 有次我们在菜园里种土豆抬装着肥料的土缸时不小心把缸底给墩掉了。当时光顾着忙乎干活也没在意，就随手把土缸圈留在了园地头上。 种罢土豆后我们陆续回了家。到了傍晚时分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正待我要插院门并随口呼唤“四眼”时，发现它竟然不在家。我赶紧出门疾声呼唤寻找它。待寻到园地时，只见“四眼”像个哨兵一样，两只前爪杵立着，头昂着，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守在那个破缸旁边。任凭雨水顺着皮毛往下滑落，它眼皮时不时眨巴眨巴，用以清晰一下被雨水模糊的视线。 看到它在雨中恪尽职守的样子我顿然大悟：它以为是主人把东西遗忘了没拿回家，所以它要看管着生怕被别人拿走了。想到此我快步上前用脚把土缸圈踹碎，并用力抚了抚它的头。它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碎缸片，又抬头瞅了瞅我，四肢有些僵硬、晃悠着站在地上缓了缓劲，随后用力抖甩了几下身上的雨水，跟在我的身后回了家。 后来我上初中住在了学校，每星期六下午才能回家带干粮。每次回家，远远地它就能分辨出是我的自行车声响，它摇头摆尾颠颠地跑上前来“呜呜呜”围着我，转着圈用鼻子拱我的腿，拱我的脚显得非常亲昵兴奋。像是迎接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可当星期天下午我将要返回学校时，它好像知道又要分别了，情绪显得特别低落。围着我用头蹭着我，呜呜呜地叫个不停，好像在说别走行不行？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让我看着心疼。当我已经走出很远了再回过头看它时，还能依稀看到一个黑点蹲在村口的路边目送着我…… 深刻记得那是八三年小雪节气过后的第二天夜晚，因家人的疏忽大意把“四眼”关在了院门外边。那天晚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一大早母亲打开院门时发现紧挨院墙外的柴火垛旁只留下“四眼”蜷卧的印痕。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断断续续从柴垛旁延伸到了村口的方向。殷红的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特别醒目刺眼，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打着颤…… “四眼”当时在梦中根本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被偷狗贼用冰冷的铁钳卡住了嘴，痛下了毒手…… 每当想象它当时该有多么地无助多么地绝望和痛苦时，我的心就好似千针万针般攮扎着，呼吸急促、胸口发闷、喘气不周溜，令人窒息难受！ 回到家时再也看不到“四眼”的身影了。我心情失落举目四望，仿佛在家的每个角落都有“四眼”晃动着的身影。想念锥心难持时我提笔在纸上把“四眼”画了下来，似有神助竟然把它画得那么地神似。把画贴在了床头上时不时看上一眼，权当是给予自己的内心聊以慰藉吧！在画的底部我含泪写到：亲爱的“四眼”，地冻天寒的，你在那边冷不冷？姐姐看了我画的画和写下的字后泪流不止，唏嘘不已。 从那始起我再也不食狗肉。“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以己身体力行就当是我对“四眼”们的生命权的尊重吧！ 掩卷长叹息，念从心底起。亲爱的“四眼”，我真的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