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8年,我30岁,赶上高考最后一班车。</p><p class="ql-block"> 1966年高中毕业,填大学志愿时,我选的是理工科。一是理工成绩还可以;二是父亲的意见,父亲常说“建国后历次政治运动,挨整的大都是学文科的”,还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p><p class="ql-block"> 谁料到,一场“文革”风暴把大学梦彻底粉碎了。1968年我参加工作后,先后在茅山头宣传队、九江市文工团、九江文化宫担任演员,编剧及群众文化工作。也就是说,工作十年,一直在文艺圈里,1978年高考本应报考文科。</p><p class="ql-block"> 1978年,中国发生一件大事,即全国科学大会召开。“文革”十年,天天喊“阶级斗争”,许多科技杰出人才被打成“走白专道路”“反动学术权威”等。</p><p class="ql-block"> 邓小平走上领导岗位不久,召开“全国科学大会”,他在会上说:“四个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现代化。”国人为之一振!接着郭沫若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科学的春天》,呼吁“让我们张开双臂,这是人民的春天,这是科学的春天!热烈的拥抱这个春天吧!”把全民科技热推向一个高潮。</p><p class="ql-block"> 1978年高考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进行的,我被这股科技热潮深深感染,加上中学曾有“科技”梦想,便毅然报了理工科。</p><p class="ql-block"> 事随人愿,我被录取九江师专数学系。由于“文革”造成人才断档,当时教育局把“老三届”年纪大的人(不管分数高低)全录到九江师专,想迅速培养一批老师,应急之用。</p> <p class="ql-block"> 1978年9月,我告别工作5年的九江市文化宫,拿着录取通知书到九江师专报到。</p><p class="ql-block"> 当时九江师专非常简陋,别的不说,单说那校园泥巴路,可谓“天晴一块铜,下雨一包脓”……一进校门,我惊讶:“这那像大学呀!”文革串联时,我去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湖南大学及武汉大学……我认为那才是大学!而我熬了十年,读的大学竟是如此模样!</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九江师专论环境条件,不如人意,可毕竟是大学,是九江地区最高学府。再说我已30岁,赶上末班车非常幸运,迟一步,这辈子的“大学梦”就黄了!这样想想,也就安心了。</p> <p class="ql-block"> 师专78级数学系共有3个班,我分到1班,一进教室,发现几乎都是老三届高中生,有许多熟人。如周沈生、陈德人、章南华等人,是我中学玩得最好的几个同学。大家见面,分外高兴,有老同学作伴,读书不孤单。</p><p class="ql-block"> 记得第一个学期主课是樊映川《数学分析》,还附有一本配套习题集。老师要求把习题集做完,才能证明《数学分析》课过关。我们白天上课,晚上做习题……一本书的题目呀!做得头都大了。</p><p class="ql-block"> 有天晚上,梅俊道约我看电影,他当时在77级中文班读书,我很诧:“你晚上不做作业?”他笑着说:“中文没什么作业,看电影看小说就是作业。”发小的话提醒了我,原来专业间的差别这样大!人过30,智力、精力都远不如高中时代。有位数学大师说过:30岁以后逝世数学家,一点都不可惜!可见数学是年轻人的事业。我在家冥思苦想做习题,中文系的人却在看电影看小说,心里有种莫名躁动,转系念头慢慢滋生……我到学校咨询,得到回答是“个人申请,经批准,第二学期可以转系”。</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学期,开学我便开始申请,找到数学系孙建民书记,诉说转系理由,他听完后,查了一下我的成绩说“你数学基础不错呀!你看,《数学分析》考了96分,完全可以不转……”。系里不同意,只能找学校了。</p><p class="ql-block"> 关键时刻,梅俊道出手帮忙,带我去找教务处处长宋楚霖,宋处长原是二中副校长,我也熟悉,我把转系理由讲了一遍,他表示理解。不久又找到傅誉茂校长,陈述转系想法,傅校长沉吟片刻:“你的情况我知道了,行不行,系里会通知你”</p><p class="ql-block"> 老同学周沈生、陈德仁得知我转系消息,很是不舍。他们郑重地我:“还是别转了,要吸收历史教训,文科危险,容易犯错误,到时后悔来不及了”。可我决心已定,谈了几次,也就罢了。</p><p class="ql-block"> 想不到的是,这几位数学专业的同学后来毕业分到中学,没上过一天数学课,都改行教语文,有的成为语文骨干老师,有的走上领导岗位。</p><p class="ql-block"> 没隔多久,系里通知我:申请批准了,转到78中文班。我拿着转系通知到中文系报到,走进78中文班教室,老同学王光华和钱亦安也在这个班。一打听,才知道和我同时转来6人,该班64人,教室非常拥挤。</p><p class="ql-block"> 我坐最后一排,紧挨教室后门,进出非常方便,有时有急事,趁老师转身板书,就溜出去了,办完事又溜进来。同桌是来自武宁的小伙子朱斌,比我小一轮,此后三年我一直坐在这里,相处甚好。</p> <p class="ql-block"> 78中文班,年龄差距很大,百分之七十都当上爸妈了,最多有4个小孩。另有十几人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年龄18岁左右,年龄相差悬殊,这是“文革”造成后果,世界教育史也极其罕见。</p><p class="ql-block"> 师专老师都是从四面八方调来的文革前大学生,其中古代文学师资最强,有周平迅、徐声扬、凌左义、钱耀东、刘琪等老师;写作老师杨振雄(班主任);现代文学老师李彪(系主任)、卢文一;文学理论老师陈忠、申家仁、现代汉语老师李加娣;古汉语老师詹八言、江瑞娟;外国文学老师傅加令、朱耀良;形式逻辑老师于德礼;英语老师李融、廉洁;中学教育法老师张水川等。</p> <p class="ql-block"> 杨振雄老师声音洪亮,神采飞扬;李彪老师钟情鲁迅研究,成果累累;詹八言老师学富五车,闽南口音特重;徐声扬老师擅长对联,精于书法;周平迅老师博古通今,刚正不阿;凌左义老师激情四溢,勤于学问;于德礼老师教学严格,铁面无情……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p> <p class="ql-block"> 学校条件艰苦,同学读书热情很高。“文革”十年,许多人在社会底层谋生。现在一下进入高等学府,倍加珍惜!大家如饥似渴读书。学校规定教室九点熄灯,同学买蜡烛,挑灯夜读,教室烛光闪烁,每人都在低头看书写作……构成九江师专一道最美的风景线。</p> <p class="ql-block"> 师专三年,正值思想解放、拨乱反正社会转型期,学生活动丰富多彩。班级黑板报,一周一期,每期都有新话题,引人驻足;中文系经常举办诗歌朗诵会,提倡创作,记得我曾朗诵的自创诗作《回来吧,彭大将军》,获得好评。</p> <p class="ql-block"> 张志新冤案披露后,中文系举办过《纪念张志新》专题朗诵会。此外陈国栋、周乔健、吴洪森、牟岩、万松生等成立“叮咚文学社”;刘虹飞、牟岩、胡迎建、万华林、曹八珍等创办《诗岛》刊物,自编小报,出版作品集,校内外颇有名气。还有景玉川,勤于创作,读书期间就在《星火》杂志发表小说,传为佳话。</p> <p class="ql-block"> 大二时,校学生会文娱部长袁瑾洋(77级中文班)找到我,说他要毕业,经学生会商议,要我接任文娱部长。我十分诧异,几番推辞没用,只得接手。 </p><p class="ql-block"> 当上文娱部长不久,学校举行全校大合唱比赛,以班为单位,要求全校同学参加。此项活动由文娱部组织实施。还好,我有在文化宫组织群众文化活动经验,干起来轻车熟路,天天忙着分发通知,拟定歌曲,布置场地,成立评委会等。</p><p class="ql-block"> 合唱比赛在一个下午举行,全校一千多学生列队进入学校大礼堂。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各班同学摩拳擦掌,情绪高昂。嘹亮歌声在礼堂上空久久回荡……比赛非常成功。我担任比赛总指挥,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亮相。</p> <p class="ql-block"> 1980年初,学校接到省教育厅“关于举办江西省高校文艺汇演的通知”,时任政治处主任的戴绍业非常重视,成立学校文工团,任命我为团长,李竹柏为副团长。骨干团员有桂岚、李莉、熊亚浔、钱亦安、罗建华、宋才俊、朱亚琴、廖竹萍、吴晓、吴远忠、刘洪平、王罕丽、朱云、吴喜、张菊英、刘洁、林喜春、魏康宁、万伟毅、沈英彬等人。</p><p class="ql-block"> 人员到位后,一手抓创作,一手抓排练。美术系派姚国安、栾布、孙慕文三位同学赶制布景。我还请了歌舞团涂二妹及国棉三厂密文民担任顾问。</p> <p class="ql-block"> 为备战比赛,文工团加班加点,积极排练,当时学校领导给教务处打招呼:文工团学生为排练可以缺课。那个学期我几乎没上什么课,遇上期末考试,就跑到王光华家,借看课堂笔记,第二天匆匆应考,那个学期各科成绩都不高。</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排练紧张时,碰上老婆临产,因分娩提前几天。儿子出生那天,我还在学校排练。还好,那天傍晚,妹妹送饭去我家,遇上老婆分娩,急忙送医院……等我晚上12点回家,大弟告我:嫂嫂已经生了,是个男孩。我才急冲冲地赶到医院……儿子出生我不在身边,一直是老婆杀手锏,常拿出来说事,我只能陪笑……</p> <p class="ql-block"> 1981年5月,我们赴南昌参加全省大学生文艺汇演,经过几天的角逐,夺得9项大奖。其中双人舞《再见吧,妈妈》,《橄榄寄情》获一等奖,小话剧《16号寝室》、诗朗诵《毕业畅怀》、群舞《一颗螺丝钉》、口琴独奏《西班牙舞曲》、女声独唱《校园春风》等节目也都获奖。一个专科学校拿回这么多奖,轰动各高校,九江师专由此扬名。学校把获奖消息以“特大喜讯”为题,用红纸张贴在校园里,师生奔走相告,一片欢腾。</p> <p class="ql-block"> 返校那天,学校开大客车到火车站接文工团凯旋归来。戴书记亲自到车站迎接。望着那些沉甸甸的奖杯奖状,文工团队员们笑了,我却哭了……那是喜极而泣,大半年辛劳总算没白费!一个单位文艺活动搞得好不好,与领导支持密切相关。当年如果没有戴书记,就没有文工团,更没有文工团成绩。</p> <p class="ql-block"> 我在师专除了读书之外,最主要的记忆是文艺活动。此后又创作《找房》《教子》《家访》等小话剧,均在各种赛事中获奖。《找房》描写知识分子住房困境,抨击官僚作风,时任副校长于圣地找到我,语重心长地劝我:你的剧本锋芒太露,还是谨慎点好。后来经过修改,台词缓和多了。该剧在人民剧院演出,没有沙发道具,情急之下,我把家里沙发搬过去了。父亲笑着说:“演戏把家里沙发拿去做道具,也是闻所未闻……”。</p> <p class="ql-block"> 三年大学生活一晃就过。毕业分配时,我被列入留校名单,戴书记找我谈话,要我从政,从团委干起,被我一口拒绝。我对戴书记直言:“如果让我留校,就当老师,否则您就放我走。”当时几家单位跟我打招呼,要我毕业后去他们那里,所以心有底气。</p><p class="ql-block"> 戴书记想了三天,答应了我的要求,把另一位同学从教学部门调到行政部门,把我换到教学部门。从此,开始了我27年的高校教师生涯。2003年九江师专并入九江学院,直到2008年从九江学院退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