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院

义薄云天

我先前的文字里，曾经提到过农村老家的三间老房子。在我心里它有个温暖的名字——“后山居”。也纯粹是为了自勉，我还借来《遥远的救世主》丁元英的自嘲小诗：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 这“后山居”，是冀东平原千千万万个农家院落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窄窄的三间屋子，有些老旧，有些荒芜……庆幸的是，自从有了这老屋，连带着就有了一个二十米进深的小院。这两年，我一旦有了闲暇的时间，别无他处，常常钻进这小院，鼓捣一些花花草草，种些应季应景的蔬菜，这小院逐渐有了一些生机。 　　小院的风景，让我流连的是它的颜色。小院是有颜色的，这颜色随着季节而变化，当然，也随着你的心情而变化。 　　阳春三月，下过几阵蒙蒙细雨，微风还没能吹开那黄绿眉眼的柔柳，小院里的两棵玉兰就最先绽放啦，没有叶子，全是花朵。一棵是白色的，大片的花瓣，奶白的颜色；一棵是紫红色的，一团红火。随后，六棵老桩月季次第开放，大红的、嫩粉的、橘黄的……开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很是吉祥。不是吗？一个冷清的冬天刚刚过去，推开院门，看到这热闹红火的场面，不油然让人脱口而出：嗬，又是一个好年景！隔壁快嘴大嫂啧啧称赞：老兄弟，你把这小院变成了花园…… 春天，青的草，绿的叶，各种色彩鲜艳的花，像赶集似的，一波波聚拢而来，多姿多彩，小院的颜色就很难用单一的那一种来描绘，许久许久，我才觉得小院的春天该用暖色来修饰才准确，温暖的暖！ 在这温暖色彩的包围下，我开始在小院里翻土、起垄、播种、浇水、捏虫、拔草……从惊蛰时节种下的第一颗豌豆开始，顺应农时，我的劳作便一直延续下来，一畦春菠，两畦西红柿，几架“老婆子耳朵”，几架摘不败的黄瓜，萝卜白菜，未曾间断……穿越夏秋，一直到冬天。 看着那一粒粒碎小饱满的种子破土发芽、舒枝展叶……我心花怒放，心里暖暖的。春天的小院真暖！ 　　如果不是对门大妈扒着眼睛看“月份牌”，如果不是她大声地提醒你：今天立夏啊，包几个“饽饽”吃吧（这里的“饽饽”指的是饺子）。你根本就不会知道小院的夏天已经到了。小院的春夏没有一个明确的分界线，夏天总是在不经意间就闯了进来。 小院的夏天是绿色的。一点也没错，夏天的小院少了春花绽出的五彩缤纷，放眼看去，一畦畦挂豆角、一串串黄瓜爬上了竹竿搭起的架子，黄花绿叶，油油地摇曳着枝蔓，恣意生长。俯下身子，韭菜是绿的，油菜、空心菜也是绿的。刚刚缓过苗子，支棱起叶子的大葱也是绿的…… 几只蝴蝶翩翩于花草之间，白色的，黄色的，花色的……我知道，由于自家菜园没有农药的参与，绿叶菜上那些捏不完的虫儿，终究化茧成蝶，给这小院增添了些许灵性。现实告诉我，小院的蝴蝶越多，你的蔬菜越绿色越安全！ 只要天气足够给力，这些绿叶蔬菜，成长的速度总是超出人们的想象，一夜之间，就拔节分蘖，可以收成。让我最兴奋的是，大清早，割下一捆韭菜，摘下几根黄瓜，等着街坊四邻的大嫂小妹开门泼水的那一刻，分送给他们：“今天又丰收了，我家吃不下了，你来帮帮忙吧”。有人愉快地接下，我的心顿时就美滋滋地，开始飘起来。接下来的一番夸赞，最入耳：看看人家侍弄这菜园，虽是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却比咱那老爷们强一百倍！这个时候，我心里最美，嘴里不停地说着：没打过农药，有机的，绿色的”。 　　转眼秋天到了，小院比不上丰收的广袤田野，稻浪金黄，五谷丰登。栽种的品种较之春夏也单调了许多。将暮未暮，柿树上几只不愿意落下的柿子摇晃着，灯笼一般，也红也黄……垄畦里种下的萝卜、大白菜，慢悠悠地生长着，没有了春夏时令那些蔬菜的只争朝夕，仿佛有大把的时间，慢悠悠很是从容。等到立冬时节，萝卜枯黄的叶子下面，那块根已经膨胀成熟，紫红的萝卜瓤，咬一口微辣之中带着丝丝酸甜；再品品被菜帮子紧紧包裹起来的充盈丰满、白白嫩嫩的白菜芯，水灵灵甜滋滋，解渴又败火…… 小院的秋天是黄色的，不是黄昏的黄，是代表收获的金黄，和稻菽的金黄一个样。 　　很快，冬天来了，小院开始了一年中最凋零的时段。曾经郁郁葱葱的垄畦，有好多只能裸露着沙土，时不时有几片黄叶在院子里随风飘荡。还好，我用心种下了两畦越冬菠菜，两畦蒜苗……为它们精心支起了垄棚，复上了密密的塑料篷布，又加盖了几床农用暖棚的被子。 一场瑞雪簌簌落下，小院一片洁白。特意清扫出一块空地，洒上一些糠皮稻谷，那些麻雀立马飞来觅食，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还有一只花喜鹊飞到了柿子树上，啄着未曾凋零的柿子，冲着抢食的麻雀们喳喳地炫耀着，又仿佛在欢快地招呼着同伴，空落落的小院霎时热闹起来…… 太阳出来了，我轻轻掀开暖棚的一角，嗬！一股热气模糊了我的眼镜。虽是料峭寒冬，在那暖棚下面，却收藏着春天的温暖，那越冬的小秧苗，一株总有那么四、五片叶子努力地向上追求着，顽强地展示着冬天里少有的绿色。哦，生命依然存在。我知道，这弱苗的生命足够坚强，挺过这个冬天，来年必是一片生机盎然…… 小院的冬天是白色的，洁白的白。冬日暖阳，冬日里的阳光，更显温暖…… 　　在这小院里，看花开花落，品生生息息。四季轮回间，这些花花草草也完成了生命的轮回，有的留下种子，有的修下了根脉，各种生命总在以自己特殊的方式在延续…… 一年四季我在这小院里劳作，也在这里品味思索，慢慢禅悟这小院里的生命真谛 …… 春天的花开了，深知农时重要的老农会告诉你：“人负地一时，地负人一年”。年轻的人啊，则当抓紧时间沉下心来读书，潜下心来创造，韶华负时只一刻，苍天会负你一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吧！ 夏天的蝉叫了，时有绵绵细雨，浸润心底；时有雨骤风狂，经风历雨。人生哪有理想中的一帆风顺，总有沟沟坎坎，风一程雨一程，风风雨雨是人生。 秋天的果熟了，热闹过收获时刻的喜悦，很快就是一场秋风、几场凉雨，天凉好个秋……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我，工作不再忙碌，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也随之便步入了人生的秋季，别一味叹息英雄迟暮，恰是总结回味传递正能量的时刻。 就是到了飘雪的冬天，纵有严寒霜雪的侵袭，也要学那大棚里的绿苗，心向阳光，拥抱春天…… 小院四季，时不同，景各异。一份微笑,一份淡然,春花的灿烂,秋叶的静美,夏雨的飘逸,冬雪的轻盈,都是眼中最美的诗画。 　　今年，小院的瓜菜长得不是很好，虽然付出了比往年更多的辛苦，还是没有理想的收成，特别是黄瓜、茄子之类的蔬菜怎么也窜不起个子来。 记得是五月中旬，疫情防控刚刚解封，农村集市开放的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集市上买新的秧苗。我问卖菜秧子的老哥：“我家今年的黄瓜秧怎么越长越缩缩啊，蔫了吧几，活不起的样子？”。 老哥没有说话，先是用手抻抻了我的长袖外套，才慢慢说道：“看看都到啥时候了，你还穿着长袖袄，往年这个时候你穿啥？今年天冷啊！记住，人啥都不怕，就是惹不起老天爷，天下的事就一个理儿，先是人努力，还须天帮忙”！ 从集市上回来，我问了问“度娘”。资料记载，今年的春夏之交，是自1947年以来，温度最低的一个年份。没有适宜的气候，人的努力往往是徒劳的，你越浇水，越施肥，那苗子枯萎的越快…… 在小院侍弄花花草草，充实了我的生活，岁月静好之中，有花有草，有瓜有果，有苦有乐，更重要的是有知有行…… 花花草草的三生三世，和人世间的起起落落一样，遵循着亘古不变，万物皆同的规律…… 那句话时不时在我耳畔回响：人努力，天帮忙！ 吾家小院，我的温暖遇见，这里重复着一个个光阴的故事，新的旧的，你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