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孔窑洞

一粒红尘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几年，每次开车回老家（乡下的家），经过村口的水泥路，就看见路畔右侧崖壁下方的三孔窑洞。一孔是我的，两孔相邻的属于大哥和二哥。

我的那孔窑洞，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挖掘的。记忆中，父亲用䦆头抛挖，妈妈和我坼土，协助父亲用架子车把土块推送出窑门外。断断续续三四个月后，挖好窑洞，父亲细心修好门前小路。

　　那时，一日三餐完全依赖柴草烧火。久旱无雨，荒山秃岭，柴草很稀缺。遇上刮风下雨天，零碎的柴草湿软，有时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刚刚包产到户，有了属于自家的田地。连着几年，父亲在田埂上、水渠边栽植些白杨树、柳树，田地里种些麦子、玉米、高粱、洋芋和糜谷。秋天时，就把柴草拾掇贮存在窑洞里。从此，妈妈早晚背着柴草来去，不再担心雨雪。

相邻的两孔窑洞，一个安着木门，一个安着铁栏。挖掘第一孔时，恰值春节期间，父亲起早贪黑、饭前饭后使劲儿掏挖。土坎是黄胶泥的，干燥坚硬。父亲用䦆头一小块一小块掘进，进度很慢。有时妈妈、哥姐们和我均来帮忙。可我心里却不以为然，又掏挖窑洞？用得着恁多窑洞贮备柴草。

间间断断，父亲忙碌不停。3月，我上学去了。暑假回来，窑洞已然完工，父亲把一个废弃的旧门安在窑门上。

孰料，暑假里父亲竟又在旁边开挖第三孔窑洞。看来，父亲确实挖窑洞上瘾了。国庆放假回家，第三孔窑洞又竣工了，正在晾晒着。这孔窑洞，不但宽敞，还在窑洞中挖了一个小偏窑。父亲说，偏窑暖和些，冬天可以装些白菜、洋芋。窑洞挖成后，父亲让在农具厂上班的大哥焊了一个铁栅们安上。

这样，我家拥有了三孔窑洞，阔大宽敞，令乡邻们羡慕着。

　　1987年除夕，吃过长面晚饭后，父母和我们弟兄仨坐着抽烟喝茶，邻家二哥端着罐头瓶茶杯来我家串门守岁。

印象中，聊着聊着，父亲忽然一一叫出大哥、二哥和我的乳名。他说，趁着弟兄仨都在，有些事儿得说清楚啦。自古以来，树大分枝，弟兄们长大成家后必得分家，各自谋划生产生活吧。今晚把你们亲房二哥请来，做个见证。

　　而后，父亲仔细说起分家事宜。家里的6间土房、3间草房（上世纪50年代的草房）。靠北1间土房归大哥住人，1间草房做厨房。靠南2间归二哥，1间住人，1间做饭。中间2间、2间草房归父母和我。父亲说，三孔窑洞，木门的归大哥，铁栏的归二哥，没门的归我，装些柴草和杂物。

原来，父亲挖掘这三孔窑洞，做了深谋远虑。人口添增，房屋奇缺，无力翻盖，父亲只能凭借勤劳，赶挖两孔窑洞填补使用。至于家里的粮食、米面油、锅碗瓢盆以及不足百元的现金，均一分为三。大哥温和地笑着应答。二哥话语少，点头应承。

父亲说，分家后，我们还是一家人。父亲不停地抽烟喝茯茶，和大哥、二哥仔细商讨田地分配的细节。

听到分家，忽然有些伤心。“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父母生育我们哥姐弟妹七人。连续十多年，在父亲操持下，接二连三完成大哥、二哥成家，打发三个姐姐和小妹出嫁。一穷二白、清光亮水，有什么可分的呢。

　　第二天，妈妈和嫂子们商量着，把面粉和锅碗瓢盆一分为三。

分家后，父母依然帮衬着打理一大家的田间事宜，平田整地、耕耘播种、锄草施肥、采摘销售、拉水磨面等，妈妈还兼顾着照看哥俩的孩子。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日子在恓惶中度过。

那几年，每当看见大哥、二哥，心里就有一种流泪的感觉。我们本是亲兄弟，一起长大，却成了三家人。

大哥是汽车司机，常年在外奔波谋生。三四年后，大哥盖了一院红砖瓦房，进而买楼进了县城。我在外工作，居无定所，二十多年后终在县城安家落户。二哥辛勤耕耘，拉扯儿女，这两年也在市区买了楼房。

　　生活永远不是平静的，生活条件刚刚有所改观……父亲患病，弟兄仨早晚守候着。父亲走后，弟兄仨又操心母亲的生活起居。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兄爱而友，携手并进。现在，我们兄弟仨安居乐业，儿孙满堂，其乐陶陶。

站在荒废的窑洞前，心依然颤栗着。那三孔窑洞淳朴厚重，温暖亲切，记录着沧桑和岁月，见证着我们兄妹的成长。

“一朝辞此地，四海遂为家。”默念着，无论何时何处，我必然回来，直至老去。

备注：窑洞，在崖壁上挖成的山洞，冬暖夏凉。用来贮藏柴草、煤炭、蔬菜及其他生活用品。

乡村秋景

秋意渐浓杨柳黄

天光云影菊花香

四周碧水苍山远

一望乡村入夜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