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偶尔不见

　　小区一条百米来长的小巷道上，我留心数了数，前后有五家理发店，都是一个人打理的小店。在住宅区里开理发店，服务的对象基本上是中老年人，男顾客剃个头，女顾客美个发，简简单单，一般年轻人是不愿干的，在这里做“头等事业”的老板都是清一色中年美女。

　头发长了的时候，我会抽空大摇大摆地往小巷道上走一回。先到最熟悉的店看看有没有人占住位子，有人了，立马转身找第二个曾经理过发的店，若位子还没有，再往下寻找，直到可以马上坐下剃头。由于店多的原因，通常前三个店就能坐下来剃到头。反正胡子不用刮，头不用洗，就是电动推子剪一剪头发，不到十分钟的活，好也好不到哪里，坏也坏不到哪里，走到哪都是完成任务，叫我硬生生在一个地方排队等候，我可没那个耐心。

那天，非常不凑巧，出现了例外。

按惯例，晚饭后我去剃头。真是邪门，前四个店挨个寻找一遍，每个地方都有人坐在位子上。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继续向第五个店走去。作为一名对理发店挑三拣四的顾客，从没有过的一股剃头危机感从心底升了上来，这剃头难道也困难起来了，如果前面的店还有人的话，那只好转回家，改日剃头了。

路头上的最后一家理发店前，地面上摆放着一块活动的牌子，上面写着美发店的字号。店门开着，一眼望去，里面空空的。走近一看，靠一侧一个躺椅上躺着一位中年美女，美女手上正拿着手机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对外面来人毫无知觉。

　　我轻声询问道，老板，这里剃头吗？她起身看了我一眼答道，剃的。然后，把手机放了起来，转身准备理发工具。我如释重负地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够坐下来剃头了，没有白跑一趟。

为我系好围裙，美女问我发型有什么要求，我说随她。她接口说，那就由她就凭感觉定夺了。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拿起推子，熟练地咔嚓咔嚓在我的脑袋上干了起来。

这时，进来一位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小孩在门边凳子上坐了下来。男人拿着手机，一脸严肃地哇啦哇啦与人讲着什么。显然，他也是来理发的，也许是孩子，也许是自己。

时间持续着，中年男人的电话看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美女开口了，你一直打电话影响到我了，有事情请你到外面去打好吗？中年男人耳力似乎很好，一边打电话一边立刻起身，拉着小孩扬长而去。从中年男人无声但坚决的举动看来，恐怕他生气了。对于他来说，小小剃头店不让打电话，也许是不可容忍的。

卧槽，一单剃头生意就这样被美女果断谢绝了。不是说顾客是上帝吗，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笑迎客人，这位美女却一个不喜欢就下了逐客令。店内来了生意都可以不要的，我可是头一回见到啊。

于是，我带点揶揄地对美女说，真没想到，你有点与众不同啊，让我刮目相看哟。

美女淡淡一笑，这没有什么，我确实喜欢安静。这么小的店里，偶然打个电话讲几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时间长了影响别人就不好是吧。平时遇到讲话声音大，不停嘴的大妈，我也会请她到别的地方去做美发。衣冠不整的，我也会请出去。对我来说，少一单生意没有什么。做理发的行当，讲的是服务，但也需要符合自己口味的顾客，不能让自己憋屈，心情舒畅最重要。

　　也许是为了解释她刚才的行为不是一时意气用事，她边剃头边讲述起自己的“潜规则”。

每天上午，她是不会过来开门理发的。喜欢睡个懒觉，享受美好的晨光，喜欢种种花草，陶冶陶冶情操，喜欢弄弄菜地，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解决部分蔬菜自给。她不像其他人那样，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守在店中，一点自由都没有。只盼着来生意，赚一点多一点。。

下午2点，她开始在店里做事，晚上8点准时关门。老顾客都知道她的作息时间，会在这个时间段前来美发或剃头。她的老顾客也都是中老年人，喜欢和她唠叨种花种菜什么的，都是些谈得来的人。有时候，她们没事会坐在店门前谈谈家常聊聊天，她有空也会加入进去，和她们拉拉呱。

像她这岁数，孩子也大了，赚钱已不是她的全部。何况，钱也是赚不完的。现在继续开着理发店，只是舍不得放弃一直在手的这门手艺。在家呆着也是呆，在店里呆着也是呆，老顾客多，长期积累起来的这个朋友圈，不比微信朋友圈差，就把开店当做一种平常的休闲。每天也就六个小时守着在店里，来了客人，就打理打理，没有客人时，看看电视，玩玩手机，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如果有约外出或家事，不来店里，接着关门就是。

听着美女老板的讲述，我从好奇到疑惑，最后有点震惊了。茫茫红尘里，熙熙市井中，真的还有如此“超凡脱俗”的高人隐身于此。

历来开理发店都是为了生计，一心一意扑在生意上，盼着多赚钱。她却把美发当一门手艺来消闲，就像有人玩音乐、美术、书法、舞蹈艺术一样。

历来开理发店对顾客都是热情问候，来者不拒，甚至过去连瘌痢头都要剃。她一个十来平米的小店，在星罗棋布的美发店之中，居然对顾客挑三拣四，敢于欺客。

　　历来开理发店都是早开张，晚打烊，以店为家，守候生意。她竟然突发奇想地让理发店搞了个半日工作制，其余时间，关上门去搞自己的“自留地”。

凭着爱好经营理发店，凭着喜欢选择顾客，凭着兴趣安排作息时间，这些几近匪夷所思的理念，几乎颠覆了我对理发店老板们的基本认知。

此时此刻，虽然没有到细思极恐的地步，但我还是诚惶诚恐地在理发椅子上笔直笔直地端坐着。面对如此有个性的美女老板，玩的又是纯粹的刀剪功夫，我不老实一点，万一她一个不高兴，会不会在我的项顶之上弄出个不尴不尬的发型来？

我的头很好剃，没有很凹的旮旯，没有很凸的地方，也没有很歪的部分。很快地，在美女熟练快捷的收拾下，四周长发风卷残云般尽去。留在头上的毛发，长短有序，稀密得当，把脑袋装点得精神焕发。她对我还是比较热心的，服务是到位的，并没有出现我担心的情况。照着对面的镜子，我满意地点点头，付给了理发钱。

离开理发店，我的思绪还没能平静。

不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至少，美女所说的点点滴滴，讲出了生活当中为他人也为自己活着的实实在在的道理。美女所做的桩桩件件，反映了当今百姓生活的既传统又时尚的一个生动的例子。平心而论，平凡的生活被她玩成了积极乐观的不平凡，简单的日子被她过成丰富自在的不简单，我还是挺钦佩这位美女老板的。我想，她的这种生活态度，是值得我好好借鉴的。

当然，尽管我相信这位美女老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还是要在某一个上午以及晚上8点以后，再去一趟她的理发店，严肃认真地验证一下里面有没有她的影子。

（以上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