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网悉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停运升级改造,感慨万千。仅以此文重温那个带重庆人回家的火车站。(此文是作者若干年前所写长篇纪实《髦根情缘》其中一个章节)</p><p class="ql-block">《髦根情缘》第二十一章过年回家,那时春运</p><p class="ql-block"> 过年,古往今来在中国人眼里,都格外神圣,无论身在何处,到过年,游子们都要放下一切回家团聚。外面的世界无论精彩,还是无奈,那都只是自己的感受,外面世界是大家的世界;家,无论贫富,无论城乡,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才是自己的港湾。</p><p class="ql-block">我们下乡到古蔺的这群发小朋友,对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十六岁的我们来说,春节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家探父母,是我们那时在农村对家的唯一企盼。</p><p class="ql-block">除了下乡后第一个春节,厂里派车来接过我们回家,此后,再也没来接过我们。每年十月一过,我们就将攒了一年父母寄的零用钱拿去赶场,換回核桃,板栗,红枣,葵瓜子山货,等到十二月大雪封山前启程回渝返家。</p><p class="ql-block">下乡第二年的春节,我们相邻两队十个女知青约好,一起回渝探家。我们一人背一背兜山货,爬二十几里山路来到川黔公路营山路边等过路车。可一连等了两天,过路的长途汽车连个影儿也没有。</p><p class="ql-block">晚上我们宿在营山旅店里,好心的老板娘偷偷告诉我们:“那边火炉旁烤火的那个中年男人是个货车司机。”</p><p class="ql-block">于是我们就一齐去求那司机:“叔叔带上我们吧,我们要回家”。</p><p class="ql-block">看着可怜兮兮的我们,司机荅应了:“好吧,可我的车只到泸洲,只能带你们到泸洲。”</p><p class="ql-block">虽泸洲离我们要去乘火车的隆昌还有近百公里,但毕竟泸洲是个市,只要出了古蔺山,到那里坐公共长途车就容易多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司机践诺,让我们十人都上了他的货车后厢。车厢有个帆布篷,谢天谢地,虽然十二月山里的气候已只有几度了,寒风刺骨,但一百多公里,雾雨茫茫的山路颠簸,没使我们颠成“落汤鸡”。</p><p class="ql-block">到了泸洲,已是傍晚,司机回车队交车,我们赶去长途汽车站。</p><p class="ql-block">可问题来了,当日已无去隆昌的车,于是买了第二天的票。在泸洲我们必须住宿一晚。泸洲是个巿,城市的旅馆住一晚要一元多钱,除去车票钱,我们哪还有这么多的钱呐!想来想去,郝蓉想起同她在家住一幢房的王嬢孃在泸洲医专上班,是个眼科医生,于是我们一起去找她。</p><p class="ql-block">唉!现在想来我们那时也真是少不谙事的孩子。王孃孃家在重庆,她就一个人只身在泸洲工作,我们十个人去麻烦人家,叫人家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尽管如此,王孃孃还是杀鸡热情招待我们吃过晚饭,将我们安排在一个有十来个床位的眼科空病房里,住了一晩。于她这是违反医院的规定,于我们真是解了燃眉之急。</p><p class="ql-block">其实王孃孃除了在重庆与郝蓉同住七幢认识,与我们其余九人并不认识,她所关照的仅仅是与她爱人父母同在工学院工作同事的孩子们。这便是她的善良,她的母性,也是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最单纯,简单的互助关系。</p><p class="ql-block">不想十多年后,王孃孃竟做了昌立的丈母娘!那时我们十六,如今我们也都六十了,不知王孃孃是否还健在?</p><p class="ql-block">昌立呀,也不知你岳母是否与你提及过此事,如果还健在,虽我们事后从未当面向她致过谢,一定请你转告她,在我们内心,几十年一直存着感激,在心里记着她当年给与年幼的我们的关爱,帮助。</p><p class="ql-block">人世间,很多人,很多事,看似不经意间一晃而过,其实你对别人爱心的付出,即使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也永远存在别人心间,并温暖和引领着他们去回报这个世界。</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们如愿到了隆昌,只要一踏上火车,八小时后,我们就可以到家了。买票很顺利,慢车四元钱,隆昌至重庆,检完票,我们一群人背着背兜挤在站台上候车。</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一辆火车“轰隆隆”开进站来,第一次坐火车的我们迫不及待地背着背兜,一个拉一个全部挤上车。</p><p class="ql-block">车上坐位已是坐得满满的,我们只好在车厢过道上放下背兜各自坐在自己的背兜上,反正那些核桃板栗也不怕压。</p><p class="ql-block">车开了好一会儿了,列车员来了,见我们十个人连同背兜占了半截车厢通道,问我们:“你们到哪里?”</p><p class="ql-block">我们说:“到重庆。”</p><p class="ql-block">列车员顿时说:“坐反了,这个车到成都。”</p><p class="ql-block">我们一听吓坏了,年龄最小,下乡时因家庭成份不好没能升高中,才十五岁的兰草顿时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列车员又说:“下个站内江,一会儿车停了,你们都下车,不出站,等下一趟往那一头开去重庆的车。看好方向,不要再搞错了。”</p><p class="ql-block">车到内江,我们下车重坐,还好无论车上列车员还是车站工作人员都没为难我们,若是叫我们补票,此时我们已身无分文。</p><p class="ql-block">所以,如今已从政法学院图书馆研究员退休的艾妮,在群里发言,谈及我们刚下乡那段经历说:“仿佛一下子跌入深渊。”</p><p class="ql-block">我问:“为什么?”</p><p class="ql-block">她说:“我们那时还是孩子。”</p><p class="ql-block">虽然我们当时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现在想想,十六岁尚未成年,还真是孩子呀,连个火车都不会坐!</p><p class="ql-block">也正因为我们是孩子,所以刚下乡时才对什么都害怕:上山挖地,手打起泡,出血了;下田栽秧,蚂蝗钻进腿里,鲜血淋淋,只有大哭大叫;晚上点个煤油灯,墻上到处都有影子在晃;睡觉又怕有人掀开房上茅草,或是挖个墻洞钻进来;地板缝底下长年与我们同住着一条红黑相间的大蛇......</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想,若是那司机将根本不辨方向的我们,拉向紧邻我们的贵州毕节更远的大山深处,卖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呀!</p><p class="ql-block">所幸,那个时候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虽然贫穷,心地却很良善。起码我们在那涉世之初年幼无知,含苞欲放的年龄,常常独行于二十几里近乎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赶场,寄信,送公粮…),还未曾遭遇过邪恶。这也是年幼的我们一一女知青们人生之万幸!</p><p class="ql-block">2016年1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