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曹祥才

　　出发，是一个充满力量的词语。当你背起行囊，推开家门，挥手作别时，孩子你下弯的背影如张弦的弓，整个人如一支引而待发的箭，强劲，锐利。真的很美。我知道你有你的星晨大海，需要去跨越；我知道你有你的诗与远方，需要去领略。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那么，我就守在城东的一隅候着你吧，每一个夜晚都会有一盏灯为你留着。无论距离有多远，夜黑时分，心总是温暖的吧。

因疫情缘故，你的博士毕业典礼我和你妈妈缺席了，没有与你共享十年寒窗的荣耀时刻，一直是我们的遗憾。就这样你走上了工作岗位。也是疫情的缘故，你工作快满一年了，你也没有办法回家。算起来，我们父女已快二年未见面了。家里的那条叫“哈比”的狗，恐怕早就把你忘了，想必在你回家时它会“吼”你的吧。

我知道你是恋家的，虽然你一直嘴硬说，才不想你们呢，我只是想哈比了，撸一撸哈比才是我回家的动力。你一直在谋划回家的事，从年前到开春再到夏天，一旦有了假期，你从未放弃过尝试，所以啊，我与你妈妈总在配合着你，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中以一声叹息结尾。

五月末，你来电话说，办好了离京手续，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在出国前可以回家住二十天。之前，你在京城生活了九年，积攒下的物品能扔的都扔了，实在舍不得处理的，你打包成一个个的包裹寄回家。收到一个又一个的包裹，我和你妈妈知道你离家越来越近了。同时，我们也明白很快地你离家也会越来越远了。

　　6月初，一个细雨蒙蒙的早上，在火车站的出口我一眼看到了你，你拎着二个箱子，瘦弱的身影让人心生怜惜。上学，工作，科研，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面试，一次又一次漫长的煎熬人的等候……消耗了你太多的时间与精力，“瘦”是自然的了。

回到家，哈比围着你，嗅了又嗅，吼了你好久。你是一个“陌生人”，闯入了它的领地，哈比警惕着呢。

接下来居家隔离的一星期，忙于工作很少在家做饭的你妈妈早中晚都乐此不疲地秀着厨艺，清蒸胪鱼，红烧鲫鱼，苕粉皮，烧猪蹄，烤腰花，臭桂鱼……餐餐都是四菜一汤，变着花样，不重复。我呢，乐享其成，搭你的福，终于不必在学校蹭饭了。一向节俭的你妈妈也大方了起来，偶有工作缠身，实在不能脱身回家做饭时，她会嘱咐我去餐馆端几个菜回来，临了不忘说声“老曹，你先买单，回头找我报销。”当然，我买单，是不会找你妈妈报销的，难得有机会请你吃顿饭。我喝着小酒，看你香甜地品家乡美食，一盘二斤重的小龙虾，一锅酸菜鱼，你一人就干掉了，抹抹嘴还说声“不够辣”。时光倒流，此刻，我仿佛看到了孩童时的你，你还这么纯真，这么容易满足和快乐。

经几天相处，哈比慢慢地回想起了你是它的小主人。当你妈妈喊“叫老曹吃饭”，哈比会飞快地跑到我的房间。当你妈妈喊“叫汐汐吃饭”，哈比会作势往你房间跑，一回头却看到你就在身边时，就一脸懵圈。开饭时，哈比乖乖地坐在你身边，温存地望着你。

　　外公外婆知道你回家了，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问，什么时候你能结束居家隔离，开始自由活动。你与你妈妈去看外公外婆，外婆包了一个大红包。后来，我问你红包有多大，你让我猜，我说了个数字，你笑我格局太小。外公外婆一直都喜欢你，甚至对你有些偏爱。每次家庭聚会都会念起你，外公最喜欢讲的故事是，读小学时，他骑着自行车接送你和点点上下学，前面坐着点点，后面坐着你。如今，点点工作了，结婚生子了，已是大人了。而你在外公外婆的眼中还是个孩子呢。其实，你比点点还要大一个月哦。

舅公舅婆打来电话说请你吃饭，大舅大舅妈小舅小舅妈打来电话说聚一聚。于是一大家人围绕着你开启了家宴模式。一家请完了，接着排下一家。一大家人话题都围绕着你，有赞扬有关心有期待。一向在聚会时不太活跃的你，得体地回应着每一个人的关切，跟着我和你妈妈一起一个个地敬酒。你的笑容自然真实。我知道，你懂得也珍惜大家对你的关心。聚会时，小舅舅笑言，让你外公外婆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等你学成站稳了脚，全家人组团去美国旅行。你爽快地说：来去机票和其它费用全包了。我想说，也想你永远记得，无论你走得有多远，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路很远，很长，也很难走，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有勇气去开辟，你就得有能力去把它走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下一代一定要比上一辈强。经四至五代人的接力奋斗，一个世家大族方能成雏型。我曾经笑言，在我们这一代完成了由农村到城市的跨越，吃上了公家饭，在县城立住了脚，而且让下一代走出了县城，抵达了省城并就业落户。可以说，已走出了世家大族的第一步，我们有资格自豪。当然，我们这些成绩的取得，除了自身个人奋斗，更多地是社会发展的红利，恰好让我们受益了。你们这一代，起点高，平台大，竞争会更激烈，要想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会更艰难。我们这一代人曾经吃过的苦与你们将要面对的困难比，可能不值一提。

　　夏至到了，你要出发了，阳新城的美食我们还只来得急尝了几家，阳新城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美食涌现。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共同品尝阳新美食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了。请你记住家乡的味道吧。

哦，有三件事，我得感谢你。一是，你、我、你妈妈和哈比我们一家四口共度了二十天的美好时光。这一次，我们打破了以往的惯例(相处96小时后，必然相互“嫌弃”）。这一次，我们在所有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二是，你和你妈妈一起走进了我在一中的办公室，我们三人一起在一中文学社活动室品茶、聊天，你对母校的环境、饮食赞不绝口。后来你还特地要求我从学校食堂带饭给你吃。你对我在一中的工作状态很满意。这么多年来，这是你对我很少有的赞许。三是，临出发前的晚上，你从行李箱中拿出博士服，特地邀请爸爸妈妈与你合影。为此，你要求我穿上西服系上领带，你妈妈也特地补了妆。这很有仪式感。

每一次回家，于你而言是一次休整，是下一次出发的开始。家太温暖，太舒适，的确不适合你呆得太久。家是一个加油站，油加满了，你也该走了。

出发，总是美好的。出发，予人以希望和期待。希望你，事业有成；期待你，永远记得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