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画论精读】连载【32】明《绘事微言》明·唐志契（五）

一念如雪

明·文徵明《后赤壁赋》

作者简介

唐志契（一五七九至一六五一）字玄生，江苏扬州人。一作海陵（今泰州）人。诸生。精绘事，常游名山大川，经月坐卧其下，故画笔清远，有元人风。著绘事微言。卒年七十三。代表作品：《明画录》《无声诗史》《画史会要》《图绘宝鉴续纂》《扬州画舫录》

《绘事微言》五

明·唐志契

皴法

赏鉴之家近访名公，远寻前迹。汉、魏以前，名画即不易见。如宋、元至今名笔，代不乏人。人各一家，各一皴。即不能备家收藏，亦岂有不经见之理？但仿其皴法，切不可混杂，如书家写钟繇者又兼《黄庭》。写二王者又兼过庭，便不妙矣。皴法有可相兼者一二样耳，若乱云皴止可兼骷髅皴，披麻皱止可兼乱柴皴，斧凿皴止可兼矾头皴，自非然者未有不杂者也。虽然尝见郭河阳而带斧凿，解之者曰蚤年笔。黄子久而带卷云，解之者曰戏墨。真耶？讹耶？

丘壑藏露

画叠嶂层崖，其路径村落寺宇，能分得隐见明白，不但远近之理了然，且趣味无尽矣。更能藏处多于露处，而趣味无尽矣。盖一层之上更有一层，层层之中复藏一层。善藏者未始不露，善露者未始不藏。藏得妙时，便使观者不知山前山后，山左山右，有多少地步，许多林木，何尝不显？总不外躲闪处高下得宜，烟云处断续有则。若主于露而不藏，便浅薄。即藏而不善，藏亦易尽矣。然愈藏而愈大愈露越小（《画法要录》作“只要晓得景愈藏，景界愈大，景愈露景界愈小”），画家每能谈之，及动笔时手与心忤，所未解也。此所以不可无圆之一字。

笔法

丘壑之奇峭易工，笔之苍劲难挥。盖丘壑之奇，不过警凡俗之眼耳；着笔不苍劲，总使摹他人丘壑，那能动得赏鉴？著人物、花鸟，便画相去不远矣。

忌纤巧

纤巧之习，世多矜趋，岂于面反不崇尚？但巧矣而容或不庄重，非畸邪无理则安放不牢。每有石上砌石、树根浮寄、楼宇倾压、路径难通之病。是巧与庄易相妨处，落笔时独商之。

冗与杂不同

画家笔路要清，而冗杂俱与清相反者也。如林木丛密，一幅中塞满；屋篱庙观、水阁舟车，或三四见，谓之冗。至于杂，则以巨然规格而杂叔明，李唐笔法而杂李成，即米家父子相同而实有异，不可杂也。苟为不分，虽极文极妙，终是野路。（按：既极文妙，何以还是野路？）

《绘事微言》书籍简介

唐志契生活在明末，此时画坛摹古成风，《绘事微言》卷一针对摹拟过甚的绘画倾向，发表了自己的见解。首先，唐氏立《画以地异》一则，谓“写画多有因地而分者，不独师法也；‘。进而是《要看真山水》，认为画家若不亲临极高极深，仅善摹仿，终未得佳境：‘在《画有自然》中，更明确提出“画不但法古，当法自然”。《山水性情》认为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古人是在真山真水上探讨，若仿古人，取旧本描画，“那得一笔似古人乎？”这些见解都具有针砭时弊的作用。唐志契也带有文人画家对院体画的偏见，认为“画院俗子，故作细画，思以悦人之目而为之”，但其以“品质”论画，赞赏“高旷”、“从容自得”、“高明不俗”，反对“纵横习气”，提倡读书、写趣，对画家修养的见解应该说是正确的。宋初黄休复将逸品置“四格”之首以来，元明文人画大兴，对逸品更为推重，唐志契亦不例外，难能可贵的是，他在《逸品》一节中解释得颇为全面深刻，值得重视。他认为“逸”有清逸、雅逸、俊逸、隐逸、沉逸的不同，但从未有逸而浊、逸而俗、逸而模棱卑鄙者，“逸虽近于奇，而实非有意为奇；虽不离乎韵，而更有迈于韵。其笔墨之正行忽止，其丘壑之如常少异，令观者冷然别有会意，悠然自动欣赏”，这非但是黄休复以来对“逸”的最精到、剀切的解释，从作品与观众、美的创作与接受两方面讲深讲透，而且较之其后？生追求逸品的清人恽南田，论“逸”也更具理论思辩性、逻辑性。此外，如论创作前的“存想”总体性的气韵、用墨、写意、皴法、笔法，以至具体的大小、藏露、树石、水口、云烟、雪景、楼阁、点苔等，都有一定见解，对指导创作实践不无裨益。当然，唐氏所论亦有相矛盾或人、事失考之处。如既云山水重在写趣，“是以有山林逸趣者，多取写意山水，不取工致山水”，但又倡“画不可苟”。云李思训生于成都、范宽家于建康，谓传摹移写始于谢赫等，均不符实。不过，较之全书之创获，仍属小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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