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汉阴生与园客两篇——无竹斋札记（21）

船夫子

乞丐与美男的神话故事

 《搜神记》正如作者干宝所言，是一本宣扬神道、搜集神奇异怪的小说。但其中许多故事并非全是宣扬封建迷信和君权神权思想的。

在作者生活的那个时代，人们对许多事物的理解和认知都是在神明观的主导下产生的。中国古代在汉晋时期以前，华夏民族以黄老之学指导人们的世界观，其神明观则是影响了人们对世界事物的认知。

秦未汉初以及汉晋交替时期社会剧烈的动乱“财匱尽力民不聊生”，有“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连皇帝都不能“天子六驾”了，老百姓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而黄老之学重社稷主民生之道才是治理乱世的重要思想，黄老之学倡导的“修行、经世、致用”正是统治阶级用来治理国家的“正道”，也是指导和束缚人民的思想工具。而自秦汉以来的帝王崇仙尚道追逐长寿成仙之术，民众自然也奉信神鬼了。人们期望通过“修行”来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地位，神仙的生活才是人们向望的理想世界，神仙的无所不能更是人们追求的东西。而黄老之学这种不问贵贱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人人都可以通过修炼达到神仙境界的观点正是人们能接受的。这种朴素的天道自然无为思想，让人们有了参与社会改革的积极性。与佛教的躺下去期望菩萨保佑寄托来世的善果和儒家的严守礼制君君臣臣不能逾越贫富贵贱命由天定不同，黄老之学主张的是不论出身不问贵贱，只要人们去努力奋斗就能改造自己的命运和实现愿望的成功。这种积极进取的精神才是治理国家之道。所以，晋人干宝作《搜神记》虽说是为了“发明神道之不诬”，是为了证明神仙鬼怪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书中有大量篇幅也记录了许多社会现象和最底层民众的生活状态以及为追求幸福生活而努力的故事，从今天来读也是很有意义的。

本人今天选“汉阴生”和“园客”两篇讲的就是普通人和最低层的乞丐也能成神成仙，是很有意思的神话故事了。

搜神記卷一之19《漢陰生》(附简体字对照)

【原文】 漢陰生者，長安渭撟下乞小兒也。常於市中匄。市中厭苦，以糞灑之。旋復在市中乞，衣不見污如故。長吏知之，械收系，著桎梏，而續在市乞。又械欲殺之，乃去。灑之者家，屋室自壞，殺十數人。長安中謠言曰：「見乞兒，與美酒，以免破屋之咎。

注釋：

渭桥：古长安西北有渭水挢。李白有诗曰：骏马似风飙，呜鞭出渭桥。

匄：丐的异体字。乞求、乞讨、乞丐。

厭苦：厌苦，厌烦，苦恼人的事。

灑：洒。

長吏：古代奉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叫长吏。指上级官。

械收繫：械收系，这里作监禁。系，用绳索套在人的脖子上。

著桎梏：著，着，穿着、戴着。桎梏，古代刑具，脚镣手铐。

又械欲殺之：殺，杀。使人或动物失去生命。又抓住了并想杀了他。

屋室自坏，殺十数人：房屋自己倒塌了，压死了十几个人。

谣言：没有事实的传闻。这里当指童谣。

咎：过失，罪过。凶，灾祸。

[译文]

汉朝时有一个叫阴生的人，是住在长安渭水挢下的小乞丐。他经常在集市上乞讨，市侩商贾都很讨厌他，并且向他身上泼洒粪便驱逐他。但他一会儿又在集市上乞讨，身上穿的衣服依然如故没有沾到一点脏东西。

最高地方长官知道后，把阴生关进 牢房并用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然而不一会他又在集市上乞讨了。官府又把他抓住了还打算杀了他，阴生便又逃走了。而那些向他泼洒粪便的人家，住的房屋无原无故的垮塌了，还压死了十几个人。长安城里流传一首童谣：“见到小乞丐，要献上美酒。才能免房屋倒塌之灾哟！”



小议乞丐“阴生者”

东晋时期的干宝撰写《搜神记》时据说有三十卷，现今可见到的只有这个二十卷版本了。而从它的编排上第一卷第一篇文章的位置留给了“神农氏”，可见在作者心目中“神农”皆是万神之首。而神农的师傅“赤松子”只能屈居第二了。随后各个神仙奇人大多是帝王贵胄之族或贤达人士或神仙道士，而到第十九篇却写了一个小乞丐“阴生”的神奇故事，真让人大跌眼镜。

读完这不足百字的故事，甚为作者的用心良苦而感叹。当然，这个故事的“原创”不是干宝本人。从“汉阴生者”的注釋上“本事见《列仙传》”，说明这个神话故事早在东晋时期就在民间流传了。但我还得为作者把这样一个不入上流社会阶层的小乞丐，作为一个神仙的代表性人物选入《搜神记》而拍案惊奇。

首先，小乞丐叫阴生，按字意好象这个小乞丐是生于阴暗之中。其实不然，“阴”乃中国姓氏中的小姓，据说是尧帝的后代。既然是“帝姓”，小乞丐有如此神秘力量自然是有渊源了。

虽是凡人之体的阴生，却有不屈不挠的精神。面对“长吏”的强权打杀，却屡屡成功逃脱让官府无可奈何。他本是一个无家可归居于渭水桥下的小乞丐，以乞讨为生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却不为富人容纳，还经常受到不良之徒泼洒粪便的羞辱。所谓“那里有压迫就有反抗”，一个乞丐小儿何来反抗的力量呢？所以，神仙就来帮他复仇了。或许说小乞丐本来就是个神仙化变的，是来惩罚人世间恶行。于是一夜之间，那些欺负小乞丐的人家房倒屋塌，都被压死了。而当长吏再去抓他时人家远走高飞了，乞丐阴生是仙人，岂能奈何他耶？从这个故事中要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人也没有贵贱之分，更不要去欺负弱者。

而这个故事也从侧面反映一个社会问题，自秦汉以来至两晋时期，中国的宗教体系是以黄老之学为主导思想，即便是初汉时期外来的释迦摩尼的佛教也只能依附在道、儒的学说之后。中华民族自炎黄两帝开启华夏文明以来，崇拜自然神明是人们的主要精神支柱，辅之以孔子的儒术和老子墨子的道家与法家成为中华民族开化治世的根本。尤其是根源于华夏的道教，把中国古代人们的神仙思想、道家学说，占卜咒术等构成了中国最基本的传统的宗教文化。即使是自从汉武帝推行“独尊儒术”后，中国古代统治者也还是奉行外崇儒家内奉黄道之术的手段治理国家。所以，在中国近、现代社会前，神仙思想在人们的是占很重要的地位。



搜神記卷一之29篇：《園客》(附简体字对照)

【原文】 園客者，濟陰人也。貌美。邑人多欲妻之，客終不娶。常種五色香草，積數十年，服食其實。忽有五色神蛾，止香草之上。客收而薦之以布，生桑蠺焉。至蠶時，有神女夜至，助客養蠶。亦以香草食蠶，得繭百二十頭，大如甕。每一繭繅六七日乃盡。繅訖女與客具仙去，莫知所如。

济阴：济阴郡。古代地名，西汉时封为诸侯国“定陶国”在济水之阴(南)，今山东菏泽市。

邑人：邑指城市、县邑。邑人，城里的人。

薦：荐的繁体字。《说文解字》薦，荐席也。泛指草席、垫子。又《国语注》荐，聚也。

嘗種五色草：嘗，尝。尝试，吃。引申为经历、曾经。種，种。曾经种五色草。

桑蠶：桑蚕。

繭：茧的繁体字。

繅：缫丝。煮蚕抽丝。

甕：瓮的繁体字。大如瓮，形容很大。

俱仙去：俱，全、都。仙去，成仙去了。也指去世，如仙逝。

译文：

园客是济阴人，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地方上的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他却始终不娶妻子。

他曾经种了许多五色香草，种了几十年，采摘五色香草的果实吃。一天忽然有只五色的神奇蛾子落在了香草上面，客园便把神蛾收留放在铺好的布上，让它产卵生桑蚕。到神蛾生蚕时，有一个神女在夜里到了他家，说她来帮助园客养蚕的。他们用香草喂食蚕子，得到了蚕茧一百二十个，个大如瓮。每一个茧缫丝要六、七天才能缫丝完。

待所有的蚕茧缫丝工作完成后，神女与园客都成仙去了，自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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