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

桃园山人

在热闹处呆久了，身心疲惫，总想回到蜗居在大平原上的故乡住上几天，那里的空旷宁静，鸡与狗的和奏，夜晚的疏星朗月，清冽的风，都有一种抚慰人心的神奇的力量。

　　记忆中的故乡总是充满着神奇。飞动的灵性，全来自环绕村子的那条大沽河。据老人讲，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一条很窄的小溪，一个皇帝路过，说：“好大的河”，于是，便成为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水哺育着两岸，也给人们带来了许多生活的不便。由于没有桥，交通成了大问题，两岸仿佛两个世界。就连通婚，女子都很少嫁到对岸。一年四季里水中常常爬上一些浑身湿淋淋的醉汉，常常有许多苦命的孩子把生命的花永远开在了水上。决堤的河也曾把沿岸的村庄变成了汪洋中的飘摇的小船。但大多的日子，大沽河倒像一位母亲，悉心呵护着两岸的庄稼、牲畜庄户人，那一时的暴虐，只是一位母亲在艰难岁月中被压抑精神的无奈发泄和流露。

春天的河充满了希冀。“春江水暖鸭先知”。春天的到来，总是静悄悄的，像一个孕育中的胎儿。先是封了一冬的河冰雪融化，露出那一缕羞涩、潺潺的溪流；两岸的柳树在悄悄发芽，“柳叶不知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下了几场潇潇春雨后，两岸的梨树、桃树、苹果树便云蒸霞蔚，把花朵在湿漉漉的枝条上绽开，热烈的气氛，就像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后来，河两岸的杨树、柳树也忙活开了，花絮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纷纷扑打着行人。农人们也犁开冰冻的土地，开始播撒希望的种子。调皮的孩子不甘寂寞，折根柳条一拧，掳下柳树皮，一支柳哨便做成了。他们依依呀呀不成调地吹着，在田野和弯弯曲曲的胡同里奔跑，像些撒了欢的驴驹。

夏秋则是浪漫的季节。故乡的庄稼、家禽以及孩子，都是春种秋收，在夏天里拔节生长。许多关于劳动、生活、爱情的故事，开始在以河两岸为宽阔的舞台，轰轰烈烈地上演。许多青年私奔的故事，往往蕴含着深刻的生命真理。为了使所有故事显得含蓄有声有色，河两岸总是布满了遮天蔽日的茂林修竹，深处充满蝉声鸟鸣，奏着一曲又一曲乡村音乐。河两边古老的垂柳，用硕大的荫影为河中的鱼鳖虾蟹遮阴。这个季节，大沽河便成为夹在两岸茂密的丛林中一条流动的长廊。水缓缓地留着，一个个漩涡似一个个笑靥，仿佛河有神性，但也贪恋人间的美景，在谛听两岸村落里传出的那一声声犬吠、鸡鸣、牛羊的叫和人们的笑声。孩子们是最喜悦的，无论是春花秋月，还是夏雨冬雪的日子，像些野兔一样，在树丛和野草中出行。他们呆逮鸟，捕蝉，网鱼，也到简陋的学校念念书，过着非常充实的日子。

故乡的冬日，河也消瘦了许多。那种浩浩汤汤的景象不见了，代之以一脉潺弱的溪流。仿佛在夏秋，河尽情地发挥了它的热情和欲望，冬日也就乖巧了许多，文静了许多。河水清清冷冷的，仿佛是一溪寒玉，闪着凛冽的光，望去心都冻得一揪一揪的。在温和的冬日里，河床的大部分地方裸露着黄色的沙子，枯干的水草瑟瑟地直立着，像是进入了一个漫漫大梦。一座临时用木头搭起的小桥被冰雪封住，人们过桥时全都小心翼翼，就像苏东坡一首词说的“别后有谁来，雪压小桥无路。”有一些白色的水鸟，似乎是自海上沿河道而来，在天空一边飞翔，一边歌唱，为冬天的河增添了勃勃生机。水文站用来观测水象的小木船静静地泊在沙窝里，仿佛在回忆大水漫天时的那份豪情。夏日，浩浩淼淼的连天大水，曾为人们带来恐惧，只有他中流砥柱，像一枚在水面兴高采烈舞蹈的叶子。

故乡的河是神圣的。他的子孙，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故乡的水。每次回到老家，总喜欢走上河堤，极目远望。我想，也许我在城市喝的每一口水，呼吸的每一丝空气，都渗有故乡的气息。无论走到哪里，故乡总像慈母一样呵护着你，祈祷着你，为你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