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怡

沥青丛林

还是初春，天空中飞着小雨，天气还有些寒冷，图书馆内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夏怡坐在一个角落里，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小说。我知道她正在读王小波的小说，因为夏怡进来的时候我稍微留意了一下。这倒不是因为夏怡相貌有多么出众，而是因为她刚来我们公司不久，是我的一个新同事。我在夏怡的对面坐下，试探地问道：“这么巧？读谁的书呢？”夏怡抬头看了看我，说：“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怎么大星期天的，你也泡这里啊？”我说：“我是无家可归。王小波，不错的作家，可惜英年早逝。不过很少有女性读者喜欢他的作品。”夏怡看了我一眼，说：“你以为女读者就应该喜欢《山楂树之恋》或者是《挪威的森林》？”“哎呀，我就是随便一说，并非心存偏见。”“那你在这是准备读书啊，还是就是没事，想和女性读者聊聊文学方面的事，还是这两件事你都很擅长。”“别这么刻薄，小心回公司给你小鞋穿。”夏怡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说：“没想到你还擅长女红。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经常在晚报上发表文章的那个方军是你吗？”“我很少读报，你说的那个方军我从没有听说过。不过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你的名字真好。夏天的时候听着凉快，冬天的时候听着温暖。”“谢谢，很多人都这样说我的名字。”后来夏怡告诉我，其实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样说她名字的人，她之所以这样回答是因为我说这句话时面露得意之色，她就是想打击一下我的自信心。自从在图书馆见面后，我感觉和夏怡亲近许多。我们不再是眼中只有工作的同事，我们像是有了很多默契。时间久了，我发现我和夏怡之间有太多共同的爱好。我们都喜欢听爵士乐，而且都喜欢戴安娜·可瑞尔和朱莉·伦敦。我们都喜欢刘别谦和卡普拉的影片，喜欢加里·格兰特和詹姆斯·斯图尔特，对于保罗·纽曼和马龙·白兰度到底哪个更帅我们也总是争论不休。夏怡不讨厌男人抽烟喝酒，有时兴致高的时候自己也偶尔抽上一支。夏怡刚来公司的时候总是给人很冷漠的感觉，像是把自己裹在一个坚硬的壳子里。但越是躲在壳子里的动物越是柔软越是善良。看到种子从地里发芽，小树抽出新枝，甚至听到公猫在春天里求爱，夏怡都会觉得兴奋，不可思议，并由衷地感慨着大自然的伟力。夏怡不是那种漂亮女人，唯一出众的地方是她的肩膀，她的肩膀平而匀称，侧过身来总会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但一旦正过身来这种感觉就会消失殆尽。有时在讨论工作时夏怡会故意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佯装毫不在意，但心里嘀咕“她是对我有好感，还是习惯使然。”有时候时间久了看不到夏怡，我的心里会隐隐约约地想她，不是很强烈，自然得像是一个习惯。 曾经有一阵夏怡的情绪非常低落，无论我怎么问，她也不说。我向夏怡建议：“实在不开心，我带你去听演唱会吧，周杰伦的，朋友给我弄了两张票。”“你这岁数听周杰伦不嫌太大了一点吗？”“只要别让我看他演的电影就行。”我说。演唱会那天老天爷没给面子，白天下了一天的大雨，直到演唱会开始前半小时雨才彻底停了下来。周杰伦对于我和夏怡都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周杰伦的气场很强大，夏怡很兴奋，跟着现场的观众大吼大喊，好像周杰伦是她一个失散多年又重现见面的兄弟姊妹。演唱会结束后，我送夏怡回去。夏怡住的地方是她与另一个女孩合租的，离我的住处很近。雨后的天气多少有点凉意，看演唱会的人渐渐散去，街道在橘黄色路灯的照射下显得落寞。夏怡的双手把着我的胳膊，好像怕我走丢似的。这样走路看着很浪漫，但我们已经趟过了好几处积水。我的鞋已经湿了，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呱唧声，好像里面藏了一只青蛙。走到楼下，夏怡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似乎已经精疲力竭。过了一会儿，夏怡开始轻轻地抽泣。“请你看演唱会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哪天你请我喝酒不就得了。”“我怀孕了。”“这么不小心，多久了？”“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我用试纸测了一下应该是怀上了。”“你们已经分手了？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夏怡点点头说：“我还想给他找个亲爹，只要你愿意。”“这个故事有点老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不是，离婚之后我就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我再去问问别人。”夏怡苦笑着说。“真没劲，明天我陪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以后的事再说，别这么轻易地就对别人托付终身了。有我在，你离走投无路还早呢。”我们约好第二天8点见面，但凌晨5点我就被电话吵醒，是夏怡打来的。我们的对话简短得像对一次接头暗号。“来了。”“恭喜。”“谢谢。”“下次在河边走路的时候别光脚，鞋子有的是。”“你贫不贫。”“我睡了，太困了。”我们没去医院，夏怡改约我逛街。她拉着我的手，我们像情侣一样走在街上。我们挨家音响店、书店逛着。夏怡的口味很杂，从《艾曼纽》到《红》、《白》、《蓝》都感兴趣。我们在一家碟店发现了帕索里尼的《索多玛120天》的双碟CC收藏版。夏怡拿着那两本碟片交钱时，碟店老板的眼睛都绿了。出了碟店，我问夏怡：“你的口味真重，这碟片你真能看进去吗？”“不就是吃屎吗，自己没吃过看别人吃也算是长长见识呗。你知道吗，无论多恐怖的影片看了我都不觉得害怕。这部影片你不想再看看吗？可以借给你。”“和你在一起就已经很长见识了，这片子看一遍就可以了，多了就会消化不良。”“别那么娇气，与之相比，现实更容易让人消化不良。”后来，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继续聊天。咖啡厅里播放着乔治·温斯顿的钢琴曲。夏怡问我：“你读过《O的故事》吗？”“读过，书印刷得很差，内蒙古文化出版社出版，估计是盗版。不过译笔非常好。”“你真是一个色鬼，我只看过碟片，没读过书。”“片中的女主角漂亮吗？”“不要明知故问了。”夏怡鄙夷地说。“你还真了解我，《O的故事》的译者署名是银河，不知道是不是李银河。书中的语调很像让那·莫罗的画外音，颓废得有些冷酷。”“咱们说点高尚的吧，夏怡，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啊，我是说具体的。” “为什么想问这个？”“听口音你像是沈阳人，但你没大城市女孩那么俗，又不像小地方的人那么土，我一直好奇来着。”“这算是夸我吧。不过你说错了，我其实就是一个小地方的土生土长的土妞。”“你要是凶起来确实像个土妞。不过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们大连人有个缺点。说话时满嘴海蛎子味儿，但就是不爱拿自己当东北人。”“你的打击面也太大了，一个土生土长的土妞还有救，一个灰头土脸的土妞就没救了。”“我知道你想讨好我，但总觉得你的讨好里面藏着优越感。你知道当我不那么自信的时候我的言语就会多少有些攻击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傻。”“咱们别争了。晚上上我那去吧，我的音响不错，放出的音乐比这里好听多了。无聊了还可以躺在沙发里看碟片。”“如果特别无聊了是不是还可以躺在沙发里干点别的。有多少女孩曾经躺在你的沙发里。”夏怡说话的语气有些揶揄，但又有点认真。“把女孩诱惑到自己的房间，然后顺手牵羊顺藤摸瓜？你能不能把我想得高尚一点。”“下次吧。”和夏怡分手后，我突然想到“下次吧”，这话也太模棱两可了。 星期天，我和夏怡约好一起去登山。见面时，夏怡一身黄色的卡帕运动装，有点象《杀死比尔》中的乌玛·瑟曼。大黑山很高，我又是一个平日里缺乏锻炼的人，还没爬上一半我就已经气喘如牛了。看着夏怡健步如飞的样子，我不免泄气。“你是谁家老大爷啊，一个人上山多危险!要不我背你上去吧。”夏怡在前面气我。“山太陡了，我岁数又大，下次爬山你穿个短裙在前面，我就有动力了。”“短裙里面要是还没有底裤你是不是永远都要跟在我的后面。”“最起码我不能让其他人跟在你的后面，我得保护你。”朝阳寺在半山腰，我和夏怡走进寺里。寺里森严肃穆，古树参天，高大威猛。望着香火缭绕的大殿，我问夏怡：“不想磕头许愿吗？看你平日里有时心事重重的。”“以前磕过头许过愿但没有灵过。”一丝哀伤从夏怡的脸上掠过，“要不你吻吻我吧。”“这是寺庙又不是教堂。”“佛说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在佛面前，咱们是前生有缘的。”我有点感动，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我牵着夏怡的手走出寺庙。离山顶还很大的一段距离，而且山势更加陡峭。我说：“到这里吧，再上有点危险。”夏怡盯着我说：“你这个人有很多优点，但就这样不好，很容易就放弃了。和你在一起我经常会想自己是不是对你很重要，是不是如果哪一天你一旦决定离开，我在你的心里就会立即变得无足轻重。”“不会的夏怡，即使有一天我会伤害你，也不会忘记你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和你一起登顶还不行吗？”“我这是讽谏，别以为我是在要挟你。“山顶的景色很美，夏怡依在我的身边比景色更美。下山的时候我们沿着盘山路往下走。夏怡拽着我的胳膊说：“累了，走不动了。”“上山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现在成狗熊了。要不找个地方喝口水歇会吧。”“前面有个小亭子，背我过去吧。”我面露难色，夏怡说：“我知道你已经过了在女孩子面前显示力量的年龄了。但趁着你还年轻，还有力气把一个女孩背在背上，你就那样做吧。这样你在年老色衰回忆往事的时候就会对自己说，我善待了我爱的女孩，我曾经在她年轻貌美的时候把她背在了背上，她的双乳紧贴在我的身上不但无怨无悔而且还满心喜悦。我既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动员令。”夏怡的身体很轻，她的腿很软，她粘在我的身上，像一枚邮票贴在信封上。她的秀发撩拨着我的面颊和额头，我闻到汗液蒸发所带来的她身体的味道。我说：“你的里面是不是又没戴东西，我觉得有两个小家伙热力四射。”“如果想到这些会让你更有力气，那么你可以继续你的想象。”终于走到了亭子，两人坐下，夏怡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扭开盖子递给我。然后又掏出纸巾给我擦汗。“知道我的胆子为什么那么大吗？从小我就跟爷爷一起放羊，我们那有很多乱葬岗，雨过之后会有很多人骨头被冲出来。打小见惯了长大了就再也不怕死人和鬼神之类的了。”“那你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累呢？”“没人说过你很聪明吗？”“除了自己别人很少夸我，顶多说我自作聪明。”“后悔背我了？”“笨人很少做后悔事，他们做事既不思前想后也不瞻前顾后，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笨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听起来还真像是拐弯抹角地夸自己。我也是一个笨人，我和你一起作伴吧。”亭子下面是一条林荫小路，我和夏怡沿着小路下行。林间的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的落叶慢慢腐败味道和秋天里万物终有结果的成熟的气息，时而从远处传来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时间安谧得静止了一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我拽住夏怡，紧抱着她，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好像有火苗跳动。她的双唇玫瑰花瓣一样柔软，我吻着她，她闭上双眼，火苗开始在唇上跳动，玫瑰花瓣融化了，像是冬日里落在手心中的雪片，她是如此甜美仿佛是造物主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离开树林，我们终于走到了山下，我说：“你的头发是软的，你的心是软的，你的手是软的，你的双乳也是软的，你身上柔软的东西总是让我坚硬。”“zuo ai和sing jiao确实不一样，你的眼神，你说话时的语气和音调，你的吻和触摸都会令我愉悦，即使你不在我身边，它们也会令我回味无穷。”“搬到我那去吧，那天你走了以后，我每次穿着你穿过的睡衣睡觉，感觉就像是你在我的身体里。”“你相信爱情像钻石一样吗？它坚不可摧，光彩夺目，令拥有的人爱不释手视如珍宝。但温度一旦升得太高，它就会化为灰烬，和普通的煤球没有区别。”“至少今天咱俩不分开行吗？”“晚上我约了朋友，你不想知道我和谁约会，男的还是女的吗?”“你已经把最好的与我分享了，我心怀喜悦。我不想让嫉妒和猜疑来破坏对你的思念，我也不会自负到认为你应该对我从一而终，一个优秀的人如果没有很多人喜欢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喜欢你的人多么？是不是因为太多了你对谁都无所谓。”“没有几个女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为了讨你欢心，我只是展示了我好的一面。”那一晚，我反复听着RUMER演唱的《SLOW》,歌中她唱到：You make me want to sing about love你让我想吟唱爱情Every time I raise my head每当我抬起头You make me want to tell the whole world你让我想告诉全世界——What I’ve found is good我发现了什么是美好Then they say然后他们说：Slow慢点…Slow this right down彻底地慢下来Don’t burn it out不要让炽热的情感喷涌而出Don’t let it show不要让它显露出来Slow慢些…Oh but my heart is racing哦，但我的心搏动如急流To hold your gaze and抓住你的目光——Let it go随它去吧… My love，my love my love我的爱，我的爱人呀Killin’time is easy when you’re here当你在这里，时光能轻易消磨From dreams I’ve seen you before从幻想中，我见到了你You’re so familiar你是如此熟悉You’re so familiar你是那么可亲！And everywhere I go无论我去向何方… 我的痛风犯了。我向公司请了事假，并编了一个谎话说是父母家中有事需要帮忙。我吃了一片芬必得后就躺在床上静静体味着疼痛怎样来撕咬我的身体。中午夏怡来电话问我怎么了，我用同样的理由搪塞了她，并且告诉她忙完了我就去上班。夏怡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不需要。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看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晚上我的手机响了，夏怡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你在不在家，怎么中午听你说话的口气很低落。”我说：“在我父母那呢，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好吧，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早点上班，那再见吧。”“我也想你，再见。”稍后一会儿，我的电话又响了，是我前妻林雪打来的。“什么事这么有兴致给我打电话？”“方便见一面吗？有点事跟你说。”“还真不方便，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你的老毛病很多，犯了哪一条？”“痛风，趴在家里都一天没吃饭了。”“那我去看看你吧，想吃点什么给你带去。”“看着办吧，别太寒酸就行。”过了半个小时，我听到敲门的声音。林雪还是那么漂亮，我不得不惊叹自己当初的眼光。我一边一瘸一拐的把林雪往屋里让，一边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雪把买来的各种水果拎到厨房，然后说：“反正不是痛风。想吃点什么，给你做？”“算了，别把你那身衣服弄脏了，看着挺贵的。掰两个香蕉给我就行。”我躺在床上吃香蕉，林雪坐在椅子上看着我说：“看你吃香蕉的样子真像个流氓，急不可耐地把皮剥掉，然后往嘴里一塞。”“我是饥不择食，而且比起那些用舌头吃完一根冰棒的人我已经很文明了。你是淑女，穿裙子时两条腿总是并得严丝合缝的，不给任何觊觎者以可趁之机。我觉得既然穿了裙子就不应该每时每刻把腿并得这么紧，哪怕像《本能》中的莎朗·斯通那样换个坐姿也行。”“换个坐姿对你还有吸引力吗？人的身上就那么些零件，该了解的你也早就不稀奇了，你这人就是瘾大。”“那你也得为人民群众想想啊，裙子都穿了，偏偏看不到大腿以上的部分，该多让人心急火燎。”“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如果有男人盯着我看，我就应该像《色即是空》的女主角那样把双腿分开亮出自己的底裤。”“开窍真快。说正经的吧，找我有什么事？”“我要结婚了，本来电话里也可以告诉你，但想想还是当面说一下的好。”“那是个幸运的家伙。”“你曾经也是。”“但咱们两在一起时却无法得到幸福。像是明明中了幸运大奖的人却偏偏不知如何兑奖。世上的事有时多少会有点阴错阳差。”“你得承认，你错的时候更多。”“我承不承认都于事无补，你也不是来让我承认错误的，该说的咱们以前都说过。祝你幸福吧。”林雪的眼圈红了，我说：“别哭，我现在在哄女孩方面不像以前那么拿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吻别。”“我介意。”林雪笑了，她站起来握着我的手，“我走了，你注意身体，好好养病。”林雪走了，我心里多少有些酸酸的。过了一会，我的电话再次响起，还是林雪打来的。“方军，刚才从你家刚出门，看见一个女孩上楼，她看到我之后转身就下楼了。她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我说：“不会，没事。”但我知道那个女孩是谁，而且绝不会没事。第二天痛风引起的疼痛消退之后我上班了，夏怡板着脸不再理我。我也知趣远远地躲着，怕一不留神被口水喷到，但我知道总是回避也不是办法。下班之后，夏怡忙着整理桌子上的资料，我凑到她的跟前说：“今天不高兴啊？怎么总躲着我走？”夏怡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知道恶人先告状是什么嘴脸吗？”我说：“不知道，只听说猪八戒会倒打一耙。”夏怡“扑哧”笑了一下，但随后眼圈就红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顺便跟你解释一下,别那么小心眼。”“猪头肉。但如果我不想听呢？”夏怡狠狠地说，好像我就是一个猪头。夏怡还是决定和我一起吃晚饭，我们要了两份水饺和一盘红油耳片。等待上菜的功夫，夏怡继续不理我，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我说：“你生气的样子就像动画片中的铁扇公主。”夏怡回过头对我说：“你这是夸我，想让我高兴，还是觉得自己像牛魔王想跟我套近乎。”“我觉得我是孙悟空让你牵肠挂肚了。”“孙悟空不是个好东西，一块顽石变的。你和孙猴子的共同点就是遇到女妖精都绝不放过，不同的是女妖精遇到孙猴子上路，遇到你上床。”水饺端上来了，我对夏怡说：“生气的时候吃东西对身体不好，消消气，吃完了再继续。”饭后，我和夏怡在街上溜达，我拉着她的手，夏怡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就放弃了抵抗。我说：“昨天你遇到的女人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她不是妖精，她是我前妻林雪。”“但你不应该跟我撒谎，不管怎样，你们是不是在屋里呆了一整天？”“只是一会而已，没你想得那么久。她要结婚了，来告别的。”“是依依惜别的别吧，所以你特意请了假。”“场面没有你想得那么色情，这点你应该相信。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女人不会一遇到我就两腿发软。我昨天是痛风犯了，脚疼得要命，所以请假在家，又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所以撒了谎。林雪想当面告诉我她要结婚的消息，所以才上来小坐了一会，结果被你遇到，这些都是巧合。”夏怡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说：“用不着这么审视我。即使我花心，我也不是那种可以同时脚踏两只船的人，我没有那种平衡力，顶多我会一条船一条船地坐。”不知不觉中我们走到了海边，秋夜的海风干爽微凉，海浪披着粼粼的波光锲而不舍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这声音令夜晚变得安详。我们在海堤的一个台阶上坐下。“脚还疼吗？是哪一只？”夏怡关心地问。我脱下左脚的鞋和袜子指着大脚趾的关节说：“这里，不太疼，但还有点肿。”夏怡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脚趾，突然她的手指发力，使劲捏着趾关节那块红肿的地方，我疼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可我的心还在疼痛，你真的像一只猴子钻到了我的心里，你知道那种牵肠挂肚的痛吗？就像真的有人在那里撕扯一样，疼得整个人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思考，空洞洞的，像个傻子。所有的品行之中我最厌恶的是背叛。上这个公司之前，我刚刚离婚不久，我们恋爱5年，而婚姻只维持一年。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那时我疯狂地报复，想尽方法让自己堕落。后来我悲哀地发现没有了爱，没有了彼此的珍重，所谓的报复不过是自我伤害。是你让我再次燃起对生活的渴望。”夏怡说完这些已经泣不成声。“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骗子，我担心自己没有你希望的那么好。”我说。“你会的，你最大的弱点和优点就是善良，不懂得如何拒绝和伤害别人。你是那种即使到了厌倦的那一天也会满怀诚意地说‘我爱你’的人。”“我有那么善良和肉麻吗？而且我的脸上是不是写满了‘忠厚老实’四个字？”“写满了就不止四个字了。况且也不会是忠厚老实？趁着还没写上‘笨蛋’吻我吧。”夏怡的嘴唇凑近我，她呼出的气息像海浪一样击打着我。她的舌尖上残留着泪水的味道，咸咸的，像是一缕无法抹去的忧伤。我起劲地吻她，慢慢的忧伤被驱散了，她的吻开始变得热烈，一会她慷慨大方毫无保留，一会又贪婪无厌不依不饶。她像一盆炭火坐在我的怀里，我感到自己在燃烧。“到我那里吧，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变成一个千斤顶，想要把你狠狠地撬起。”夏怡一面吻着我，一面把手伸到我的那里抚摸着。“这里就是千斤顶吗？真想挂在上面试试它的力量？可今天不行，我不方便。”她继续抚摸着我，好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在心里稍微感到遗憾的同时巨大的快感也快让我崩溃了。 林雪结婚那天公司派我到苏州出差。冬天已至，天空中堆积着大块的铅色的乌云，不过似乎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下雪，好像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尽管已经生气了，但还不至于马上发火。夏怡到机场送我，那天她打扮得非常漂亮，红色的紧身毛衣把她的胸部突出得小巧精致，像一个火力凶猛危险重重的碉堡，蓝色牛仔裤紧紧地裹着小腿，她的小腿笔直修长。她像是这阴郁冬日里的一抹阳光，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喜悦。我抚摸着夏怡的面颊说：“为什么每次看见你我都会觉得你会更漂亮。”“你总是能说出让我高兴的话，尽管这话听起来更像电影台词，真希望你会永远这样对我。昨晚我一夜失眠，好像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似的。”“对我和中国民航你要有信心，只是一星期而已。”“如果度日如年的话，那就是7年了。”“七年之痒，或许刚好可以把彼此忘掉，却又不伤感情。”“刚说你会说好听的，这回却又来气人。知道我什么做的吗？”“双鱼座，我打听过，据说这个星座的女人特别浪漫多情。”“浪漫多情？听起来不像一个好词，但愿那不是代表特别无脑好骗容易上手的意思？我是糖醋做的，你爱我多一些，我就会变得甜一点，你伤我多一些，我就会得酸酸的。有时我觉得自己确实太容易受你左右了，也许真是多情在作怪。”“有句话怎么说着来？越爱你就越想多爱你一点。”“这话听着挺酸的，不过很顺耳。”“话酸理不酸。”夏怡“扑哧”一声笑了：“再不过安检就来不及了。”我说：“好吧，不过最后我得尝一下糖醋鱼的味道。”我们轻轻地吻别，舌尖刚刚可以碰到。“你永远都是如此甜美。”我说。“那就记住这味道，更要记得我。” 从苏州回来，公司例行体检。X光透视我的肺部有阴影，情况不太乐观。医院确诊是肺癌中期，希望不是很大。我想向夏怡摊牌的时候到了，我不想伤害她，但更不想连累她，让心爱的人感到煎熬是件残忍的事情。我开始渐渐地疏远夏怡，经常和我以前的那些女友们胡混。深冬的一天，大雪不知疲倦地下着，一层又一层，好像要将万物掩盖。我和夏怡走在街上。我问：“想过结婚吗？”夏怡愣了一下，问：“你这是求婚吗？”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关于咱两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吗？毕竟咱们的年龄差得太大，你不会真想嫁给我这个老头子吧。”“年龄很重要吗？那咱们这段时间算作什么呢？”“我喜欢你，爱你。但对于婚姻我并不乐观。我无法适应婚姻，这样对你并不公平。你还年轻，和我在一起你没有未来。我不愿意将来的某一天面对你时心存愧疚。”“你是厌倦了吧，厌倦了我，厌倦了所谓爱情，希望我不再缠着你，你可以更心安理得地做你想做的事。你和别人鬼混对我就算公平吗？你一向不是这么虚伪的，不要一面想让我离开，一面又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善良。” “我也不想让你离开，但总是拖着也不是办法，你即使现在没有厌倦我，早晚也会有厌倦的那么一天的，唯一的问题是谁会先掉头而去。即使结婚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这是爱情的悲哀，所有的爱情都是以喜剧开场以悲剧收场。我以前也经常和女人鬼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我喜欢的，一面不用担负责任一面可以为所欲为。你也说过爱情像钻石一样，温度升得太高就会化为灰烬，趁着它还没有成为灰烬之前咱们分手吧，这样我们还会有美好的回忆。”夏怡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好吧，让我想想。”说完夏怡转身离去。第二天，夏怡上班途中因为路滑摔了一跤，锁骨轻微裂纹。我仔细地打听了她的伤情，知道她没有大碍，所以也就没有到医院看她，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知道我分手的决心。果然，夏怡出院之后再也没有联系我。夏怡走了，离开公司，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她在电子邮箱里留给我的一首诗：想呼吸你呼吸过的空气将你的气息留在我的身体里这样每一次心跳我都会想起你想穿着你穿过的衣服将你的味道印在我的肌肤上这样每一次思念我都会嗅到你想凝视你的双眸将你的目光留在我的心灵里这样每一次迷失我都会看见你想深吻你的双唇将你的温柔留在我的舌尖上这样每一次开口我都会说起你想紧紧地抱着你将你的温暖留在我的臂弯里这样每一次想起你我都会拥有你我像一只萤火虫在夏日的夜里孤单地寻觅没有温度的火焰在我的身体燃烧冰冷的光芒就好似没有了你的爱情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我的病情渐渐加重，我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与这个世界告别。躺在病床上的每一个夜晚和白昼我都在想念夏怡，这是我唯一可以集中精力做的事情。一天，林雪和一个女孩来到我的病房，那女孩长得很像夏怡，但我无法弄清她到底是不是了，我甚至弄不清这是不是一个幻觉。我逐渐丧失了意识，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样一幅画面：秋高气爽的午后，一个女孩粘在我的背上，她的身体很轻，她的腿很软，她的秀发撩拨着我的面颊和额头。有湿湿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脸上，那是眼泪吗？我想说：好了，女孩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