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可汗王（6）

湛泉

高车敕勒。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其迁徙离不开车。高车民族之所以被称作“高车”，是因为他们所使用的牛车、马车与其他部落相比，车轮更加高大，轮辐数也更多，更适宜于在水草丰茂、冬季积雪深厚且多沼泽的地区。

高车是有血性的民族，充满阳刚。关于其起源，《魏书·列传九十一》有段记载，大致如下：

俗云匈奴单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国人皆以为神。单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于国北无人之地筑高台，置二女其上，“请天自迎之”。经三年，其母欲迎回，单于阻之。复一年，乃有一老狼昼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为空穴，经时不去。其小女曰：“吾父处我于此，欲以与天，而今狼来，或是神物，天使之然。”下为狼妻而产子，后遂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嗥。

这纯是汉人语境的描述。传说固不可信，但高车族奉狼为祖，图腾确实是狼。

高车族别称敕勒、铁勒、丁零，原生活在北海（今贝加尔湖）一带，曾被匈奴征服并奴役。《北史·高车传》说其人“引声民歌……男女无大小，皆集会。平吉之人则歌舞作乐，死丧之家则悲吟哭泣”。

高车族的部落组成比较复杂，早期有狄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等。公元一世纪，匈奴分裂为南、北匈奴。高车各部联合南匈奴、鲜卑及西域各族夹击北匈奴，迫使其西逃，高车势力大增。然而其“党类同心”，各姓氏（部落）都有各自的君长，没有形成统一政权，更没有统一指挥，平时各拿各的号，各吹各的调，只有在向外抢掠的时候，才会步调一致。

东汉时候，高车族一部向南迁移，深入山西和河北境内；汉末魏晋时，又有很多高车人南迁，居住在漠南即包括土默川、河套平原、鄂尔多斯的广阔大地，人数规模已经相当可观。北魏初，敕勒族有四十多个部落，比较著名的有副伏罗、斛律、吐突邻、袁纥、敕力犍、幡豆建等诸部。

高车的不断扩张，对新兴的柔然以及鲜卑拓跋建立的北魏政权构成巨大威胁。333年冬，北魏先祖拓跋什伐高车，“获万口，马牛羊百余万头”。同时，由于高车诸部之间矛盾激化，相互倾轧，使得北魏和柔然有机可乘，尤其在与柔然的对抗中，高车屡次惨败，一些部落被迫南向“内附”、投向北魏。《北史•高车传》记，五世纪初，北魏太武帝征北方，“高车降者数十万落，获牛马羊亦百余万，皆徙之漠南千里之地。”北魏文成帝时，“五部高车合聚祭天，众至数万，大会走马杀牲，游绕歌声忻忻，其俗称自前世以来无盛于此。”盛况空前。这时，生活在阴山一带的敕勒人很大程度上，已经鲜卑化了。

在此大背景下，斛律部的走向引人注目。

北魏和平二年（461），文成帝拓跋浚巡幸河北，勒石纪念，这就是有名的《南巡碑》（山西灵丘出土）。碑中记录了当时随行的官员，其中斛律姓有七人，分别是：斛律诺斗拔、斛律頞拔、斛律莫烈、斛律羽都居、斛律出牗拔、斛律西诺、斛律伏和真。

斛律部至少有两个比较重要的分支。一是斛律可知陵家族，一是斛律金家族。斛律可知陵曾任第一领民酋长，也是世袭部落首领，其后代并不显赫。《北齐斛律昭南墓志》的主人公是其女儿，嫁给厍狄回洛为妻，武定三年去世时，只有三十三岁，葬于山西寿阳。（《考古学报》1979年第三期《北齐厍狄迴洛墓）

道武帝时（公元371—409年），斛律部部帅倍侯利曾率部攻伐柔然，失败后投奔北魏。敕勒部众“斗无行陈”，“乍出乍入，不能坚战”，而倍侯利勇健过人，作战时奋戈陷阵，颇似异类，在部落中威望极高，名扬塞外。《魏书》说，在北方，若是小孩们啼哭不止，大人只一句“倍侯利来了”，当即不敢再吱声；姑娘们没有一个不爱慕这样的大英雄，甚至为他引声高歌：

“求良夫，当如倍侯利。”

不只如此，倍侯利还善于用蓍草占卜吉凶，且常常得到应验，深得皇帝赏识。倍侯利去世后，魏太祖深为惋惜，葬以国礼。

据《魏书•高车传》，魏太祖“分散诸部，唯以高车以类粗犷，不任使役，故得别为部落。”内附的高车部落没有被拆解分散，酋长制得以保留，斛律部也因此获得较大发展空间。倍侯利的后代在北魏朝颇受重用。小儿子斛律曷堂被诏为内侍。另一儿子斛律幡地斤，任殿中尚书。幡地斤的儿子大那瑰任光禄大夫、第一领民酋长。到东魏和北齐时，斛律家族终于以高昂的雄姿走到了舞台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