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爸爸今年76岁,当了一辈子木匠,这份技艺源于奶奶对长子的偏爱。</p><p class="ql-block"> 高小毕业后的爸爸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学生们顾不上学习,忙着上山下乡,忙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爸爸心心念念想穿军装保家卫国,奶奶爷爷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知道战争的残酷无情与枪炮的不长眼睛,于是安排爸爸去梁庄,奶奶的弟弟家,也就是爸爸的舅舅家帮忙盖房子。征兵工作组来了两趟都没有见到爸爸,等爸爸回来后征兵工作早就结束了,怪怨奶奶也于事无补了,爸爸的两个同学都参了军,后来复员回来一个分配到县粮食局吃了公粮,一个回村先是当了队长,后来升成村长,所以当爸爸有了我们以后还在怪怨奶奶的自作主张,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p><p class="ql-block"> 回来后的爸爸见当兵无望了,又不喜欢农事,当时爷爷的亲弟弟,我们叫四爷爷是个木匠,打得一手好家具,奶奶就让爸爸跟着他的四叔学了木匠,只要不是送粪锄地爸爸干什么都乐意。于是从板凳桌椅到家具门窗,三五年下来,爸爸学会了全套木工。记得儿时,闻着爸爸推下来的刨花真香,一个闲房堆了好多刨花与碎木头,我和伙伴们经常在那里玩过家家搭房子,我们家从来没有缺过生火用的引火柴,而且还接济左邻右舍二奶奶大姑姑等。而且也不缺桌椅板凳和案板、擀面杖等。小时候我对爸爸刻的窗檩很感兴趣,那花形、菱形、方形、圆形各种形状都是用斧子、凿子一下一下凿出来的,而且非常对称精致,当时还没有电锯,全是手工作业,慨叹中国的木匠真的很神奇。爸爸也靠他的这份技艺养活了我们兄妹四个,哥哥弟弟娶了媳妇,供我念了中专,只有妹妹没念成书,早早成了家,但妹妹的口才和经商头脑却是我们几个无法比拟的,所以说老天真的很公平,它为你关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开一扇窗户的。说起来我结婚时柳航里那套房子还是爸爸与他的木材加工厂的伙伴小杨师傅两个人抽时间装修设计的,包括家具、门、床,为当时贫穷的刘先生省了很多钱与事,现在的他早忘了当年的贫穷与贫穷的那些事与人。童年的我们因为爸爸的木工手艺没缺过零花钱,小时候的爸爸经常去外村做木工,十天半月不回家是经常的事,但回来总会给我们这个五分那个一角的硬币,我们会用这些钱买糖果吃,那时候五分钱能买五块糖,非常解馋,所以从爸爸走的第一天我们就盼着他回来,他回来总会带一沓钱给母亲,把零钱给我们四个分了,那时候是我们一家最开心的时候,回来的爸爸也会去奶奶家一趟。</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晚上没有电灯,为了省煤油,母亲晚饭收拾完就熄了灯,我们六口人头齐齐地躺在炕上,听爸爸“叨古”,用现在的说法就是讲故事,《岳飞传》、《杨家将》还有许许多多民间故事都是那时候讲给我们的,讲到好听时总会对我们说“明天再说”,有时候经不住我们的软磨硬泡又讲一大截,我们在故事中送走了童年的一个又一个夜晚,到有了收音机才给我们断了“叨古”。但收音机也给我们带来好多纷争,他要听山西台的《岳飞传》,她要听内蒙台的《夜幕下的哈尔滨》,这里边哥哥最厉害,只有我时常抗争一下,抢不过他时我就一巴掌把收音机打翻地上,有次摔坏了谁也听不成了,只好三四个蹲门口的电线杆下,听大队的喇叭说书,放啥听啥也少了打闹。爸爸晚上讲完故事后,我总是自己编着后面的内容,第二天再从爸爸讲的故事去印证,我想我作文能力也许就是那时候炼成的。早晨第一个起来的总是爸爸,冬天的时候他要起来点火生炉子,这样我们才能钻出被窝;夏天时他要倒尿盆担水扫院子清理羊圈……新的一天总是从爸爸开始的。</p><p class="ql-block"> 爸爸也是个厨师,村里有红白事时有叫爸爸去做席的,我们家会收到一大碗份子肉,有扒肉条、丸子、鸡肉、腐竹、豆芽菜等,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那真是太丰盛了,我们兄妹每个人碗里虽然只分到一两块肉,但能沾着一大块糕吃地饱饱的,那个味道真香,香的到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现在饭食丰盛了许多,却没有了当年那个味道。大年时,爸爸会用大锅煮一锅猪肉骨头,那个香味飘到院子、飘来了左邻右舍,飘香整个大年,也飘在了我们童年记忆中。前两年我让爸爸再煮一锅肉,调料很全,却没有再煮出当年那个味道,那个味道永远留在了童年,真是馋人。</p><p class="ql-block"> 爸爸不擅长农事,土地承包以后,各家都分到了田地,播种和收割的时候爷爷会组织我们几家一起劳作,锄田、间苗是各家自己完成,于是整个夏天爸爸总会被母亲骂几回,不是锄完的地继续杂草丛生;就是禾苗被锄掉许多,还得补种;要不就是太阳落山了人还没回来,哪去了?找四爷爷下棋去了!连我都觉得爸爸对土地太不像话了,确实不是该种地的人,所以在1996年,哥哥在市里一木材加工厂给爸爸找了份工作,当时弟弟和哥哥已在一家造纸厂上班了,我分到了饲料公司,妹妹出嫁了,一家子毅然决然地搬离了王堡村,那个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在这座城市落了脚生了根,拼出了各自的天地。而父母一直跟着我为我们打理生活,特别我生病的日子,一天跑医院,家里都靠父母打理了,接送孩子上学、超市买菜、疫情期间的吃喝拉撒我都没操心过,我感觉在爸爸面前我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当我卧沙发上不想活动时,爸爸总喊我一起小区走走,慢慢地我也喜欢上散步,喜欢饭后走个三圈五圈,有一天没出去像丟了东西一样感觉缺失。</p><p class="ql-block"> 爸爸也有辉煌过,那还是在老家的时候,大队开了个砖场,爸爸和他的几个朋友承包下来,从外地请来烧窑的师傅,办得红红火火的。我家原来住的是土窑,爸爸当了厂长以后,把我家土窑推倒,一个月时间又原地起了三间一砖包到底的瓦房,也是在那个小村子最早盖的砖房,傍着这个砖场,各家各户也纷纷盖起了砖房子,几年以后,钢筋水泥的出现,砖场很快没了销路,被大队收回宣布破产了。而爸爸他们开始承包砖场时曾经从信用社贷款800元,几年下来利滚利说是上了万了,而信用社的这份贷款是爸爸签字办理的,爸爸和他的那几个朋友散伙时都分了钱清了债,算地清清利利,设备给了大队抵了贷款,而大队没给银行解决,后来村书记换了一茬又一茬,更没人认账了。于是有一天爸爸被银行告知欠了一大笔债务,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挣了钱只有爸爸赔了很大一笔钱,那成了我们全家一个大心病,一到年底银行催债全家都愁眉不展的,哥哥娶媳妇才花了八千元,这个债对于爸爸真地很大也很冤。也成了母亲与爸爸吵嘴的理由,我的初中生活就是在他们的吵架中胆战心惊地度过的,他们一吵架我的天空就成了灰色的,乌云密布,发誓长大后一定不要成为他们,长大以后才发现家庭中的大人都是这个样子。我们也在吵架,像曾经的他们,让我觉得对孩子很愧疚,对自己很是失望,生活就是一地鸡毛,理不完也扫不清,总有一个肚里能撑船的宰相,家才能完整下来,我就当了那个能文能武的宰相,为孩子打拼着这个家,为父母守护着他们要的这个窝。爸爸的贷款直到有一年,妹夫通过他银行的朋友,缴了本金,才算处理了这件事情,皆大欢喜,了了银行的遗留问题,去了母亲爸爸的心病,也去了我们因为父母的心病而生的烦恼。</p><p class="ql-block"> 爸爸一直非常健康,年轻时不停劳作,退休以后给我接送孩子,无论玩得如何热火朝天,总是风雨无阻地守候在校门口等着孩子放学。老年以后也不闲着,早晨起来会绕御河湾走上七八圈都不过瘾,所以一辈子除了做胆结石手术住了一回医院,还有一次是木材加工厂出了一次事故,再没去过医院,非常感谢爸爸的健康,给作为子女的我们省了很多麻烦。</p><p class="ql-block"> 爸爸爱好下棋打扑克,冬天的故乡农闲下来,爸爸没有做木工时,就召集他的伙伴一起下棋打扑克,上一秒他们还吵嘴瞪眼掀桌子,下一秒便继续嘻嘻哈哈烟雾缭绕,真是难以理解的一群大人。来了城市的爸爸也没闲着,总能找到与他下棋打扑克的人,爸爸的和善使他成为老年活动中心大家的老王,那些老人的生活也非常规律,准点上班、准点下班,玩完以后爸爸还不误去集贸市场为母亲买一包馒头回来。母亲做饭,爸爸洗锅,生活被他们过得悠闲自在,没有我们的打扰,这也许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不用再担心孩子们的学业事业家业,他们只剩下他们自己地过着日子,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