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h1><p class="ql-block">六爷长得精瘦,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眼睛细小,一年四季,一身邋遢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冬天,一件棉衣,一条棉裤,不知穿了多少年也没洗,上面的油渍,污斑象画了一张地图。整个冬天,猫在煤灶前,混混沌沌,迷迷糊糊,象极一只懒猫。</p><p class="ql-block">夏天,光着膀子,穿条布带短裤,踏一双单布鞋,摇一把烂蒲扇,提一把长嘴壶,在院子里四处游走。</p><p class="ql-block">夏天的晚上,是我们一帮小屁孩的快乐天堂,也是六爷大展身手的好时节。</p><p class="ql-block">一到晚上,只要不刮风下雨,我们就会簇拥着六爷去井台讲故事。</p><p class="ql-block">六爷是个故事匣,里面装了讲不完的故事。三侠五义,隋唐演义,三国水浒,那些神奇的故事像清泉滋润着我们的幼小的心灵,更有那些狐仙鬼怪,仙境地狱的故事刺激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兴奋,激动,发出声声惊叫以宣泄饥渴的灵魂。</p><p class="ql-block">六十多岁的六爷,在我们的簇拥下,扭着瘦条条的身子,赤着白白的胳膊,荡着一条宽大的短裤,拖一双破旧的布鞋,左手摇一把烂蒲扇,右手提一只小茶壶,极象一个老精怪。见我们推推搡搡,边走边说,别急,别推,把我摔了你们就听不成故事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只得放慢速度,搀扶着他慢慢走,从堂屋到古井四十多米的距离好像走了半天才来到了井边。 </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口很古老的井,井台是青石围,是用一块巨石从中凿空而成的圆圈,井壁上刻有万历两字,是建于明万历年间还是我们的本姓标识我们不得而知。只是从井口边缘被绳索磨出道道光滑的深浅不一的沟,我们就知道这口井很老很老了。井旁是一株高大的柚树,晚上来到这里,凉风习习,是纳凉的好地方。 </p><p class="ql-block"> 所以,六爷讲故事就选在这里。 他坐在清凉的井台上,享受着凉爽,享受着一帮孩儿围住他的天伦之乐。</p><p class="ql-block">六爷终生未娶,那时我们还小,不知其中原委,只知道他是个单身汉,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长大后才知他是经历了一场悲天恸地的爱情悲剧,才立志不娶的。</p><p class="ql-block">六爷一屁股坐在井围的边缘上,架起二郎脚,轻摇烂蒲扇,不时将小茶壶对嘴送上一口水,咽下的时候,喉咙里咕噜响一下,待水完全下去后,微闭双眼,头向后仰,一副快乐神仙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我们一帮小孩团团围住他,推搡着他,要他赶快开讲故事。</p><p class="ql-block">六爷慢慢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嗓子干咳几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p><p class="ql-block">我们知道他是要我们做功裸了。 </p><p class="ql-block"> 听故事之前我们的功课就是给他翻背皮。听到干咳声,像听到了命令,我们几个小孩赶紧七手八脚地给他翻起背皮来。</p><p class="ql-block">双双小手在他背上揉着,揑着,掐着,磨着,挠着,六爷喊看莫乱来,莫乱来,受不了。我们停止了骚乱,一个力气大的从他腰间拉起一块背皮向上波浪似的翻动着,一直翻到肩部,六爷惬意地头向后仰,嘴里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p><p class="ql-block">六爷身体瘦小,年纪老了,皮肤松驰,很容易拉起来,于是,我们又重来一次,换个人,从他的腰间翻着背皮又波浪似的滚到肩部。</p><p class="ql-block">六爷舒服地呻吟着,身子继续向后仰,整个人都倒在我们身上,我们怕他掉进井里,于是合力一推,将他扶正,又继续做起功课来。 </p><p class="ql-block"> 时间过去二十多分钟了,眼看功课做得差不多了,见六爷还没开口,我们不干了,小手他背上乱锤起来。</p><p class="ql-block">六爷受不了,干咳一声,身子坐正,将壶嘴对住自已的嘴,仰头长长地吸了一口茶,茶水在喉头咕咕几声,咽了下去,我们知道要开讲了,于是,有几个挨着他坐在井台,站了几个,蹲了几个,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着六爷的精彩故事。 </p><p class="ql-block">偶尔,六爷也讲些黄故事,只是我们年小,不知其中的意思,只是听着听着,就掐着六爷说,你痞你痞,讲野话。六爷嘿嘿一笑:小屁孩,你们懂什么痞。</p><p class="ql-block">1965年的夏天,六爷死了,病死的,无儿无女,丧事简单,一口薄棺材,摆在正堂屋里,几个人从堂屋南侧的一间小房里将他抬出来,放进棺材里,我们几个小孩壮着胆子近前看了看,只见六爷脸色安详,眼角好像动了一下,像是感谢我们来给他送行。我们一惊,忙远远地避开了。</p><p class="ql-block">晚上,一盏脚头光幽怨地在棺材下方亮着,无人守灵,一片阴森。我们经过堂屋时,加快步伐,生怕六爷生出什么动静。</p><p class="ql-block">第二年,文革开始了。后来,我暗自庆幸六爷躲过一劫。</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文/大海</p><p class="ql-block">图/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