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从小喜欢吃鱼,吃鱼的历史超过了半个世纪,至今乐此不疲,无鱼不欢。</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对于吃鱼,海水淡水,野生养殖,统统来者不拒;从来没有嫌弃过什么鱼腥味,甚至我还喜欢到石岛、石浦、沈家门等大大小小的渔港,嗅一嗅那带着一丝丝腥臭气的味道。</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生在青岛,小时候虽缺少各种肉类,但是家在海边,臭鱼烂虾,饼子冤家,身体不差;靠着大海,即便遇上大灾荒,也饿不死,因为海里除了鱼虾,还有浒苔。</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近些年来,媒体网络,养生文章,无不以吃鱼为号召,且有参考标准,每周以一次以上为宜;又曰,鱼肉是白肉,牛肉是红肉,白肉胜过红肉;吃鱼竟成了时尚。</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中国人吃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这是有据可查的。</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孔夫子的《论语·乡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句话的意思是,粮食舂得越精越好,鱼肉切得越细越好。孔夫子也是美食家。脍,鱼肉也;老人家大概喜欢吃五彩鱼丝、滑炒鱼丝这一类的功夫菜,值得我辈学习。</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小散文,达不到“脍炙人口”;这里的“脍”,还是鱼丝;“炙”,即烤肉;现在馆子里鱼丝非常少见,费工费力;但烤肉已经相当普及了,但我对烤肉一般般,去新疆品尝过用红柳枝穿起的大块的羊肉串,觉得还可以,将其夹在馕里来吃,更是另一番滋味。在青岛街头,看到人们坐着马扎子,手持那自行车辐条穿起的小小的肉疙瘩,往往会联想到那茹毛饮血的中国猿人。倘若去唐山吃烤肉,还需要正确佩戴头盔,有点麻烦。</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吃鱼,要从买鱼开始。</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这些“五零后”,不知“娇生惯养”是啥滋味。大约小学三四年级,我就开始学着生火做饭,买菜买粮也大多是我的事儿。</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观海二路是个居住的好地方,闹中取静,生活方便;那时,路口有粮店,菜店从平原路到四方路的“三聚成”,不下四五家,那时候买鱼,要去菜店。</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平原路菜店,离我家最近,最多二百米,这是我三天两头需光顾的一家店。这家店究竟何时黄鹤一去,不得而知,现在变成了“四海宾馆”,估计是依托着青医附院做生意,不知买卖如何。</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候菜店卖鱼,首先要用“地排车”把成筐的鱼从小港渔码头拉到菜店,然后倾倒在店内的水泥台子上出售,或者直接就在车上出售。</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地排车”,也叫“大车”,需要有人在前面假冒牛马驾辕,交警分类为“非机动车”。专业干这种工作的,俗称“拉大车的”;菜店里有专门负责拉大车的。拉上几百斤鱼,从小港渔码头到平原路菜店,一路上坡,实属不易,汗滴大马路,条条皆辛苦。</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对于拉大车,我也不陌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海大物理系唯一的公车就是这样一辆车,除公务外,教职员买蜂窝煤,分大白菜,乔迁新居,甚至拉肚子急诊,都可借用这辆车;无需交费,但需本人驾驶,遇到上大坡时,还需叫老婆充当副驾驶,作黄河纤夫状。</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人老了,说话极易跑题,还是要回到买鱼。</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年我买鱼的时节,平原路菜店那卖鱼的尊姓忘记了,但那人是麻脸,这种脸型不能去当禁毒警察。我们当面百般奉承,腆着笑脸叫他X师傅,背后却喊他“麻子”。“麻子”当年也就四五十岁年纪。</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麻子”出生时,还没有发明天花疫苗,故此留下遗憾,且不能评定为残疾人。我们“五零后”,出生后即注射了天花疫苗,故躲过一劫 ,否则现在同辈有可能麻脸相见;在这里,并没有歧视天花病人的意思。</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9年10月26日,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宣布,全世界已经消灭了天花病,并且为此举行了庆祝仪式;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困扰我们已久的新冠病毒也会烟消云散,猜不出会在哪个国家举行庆祝仪式。</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小时候,菜店的售货员是相当吃香的,包括店内拉大车的,那时虽然没有食不果腹,但是供应紧张。</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卖鱼的X师傅,自然也在吃香之列 。卖鱼时,X师傅左手拿杆秤,右手拿钩子,这钩子类似于我们在家掏炉子的火钩子,但又不尽相同。X师傅的钩子,木头把,前有个月牙形的铁钩,卖鱼的时候,“唰”的一下,剟(duo)在鱼身上,那钩子再把鱼甩到秤盘子里;钩子从鱼身上取出时,已留下一个不小的洞洞,X师傅已完成了对雌鱼或雄鱼的破身。 给你大鱼小鱼,全在X师傅这一“剟(duo)”;谁没有个三亲六故,特权古已有之。不服气的,当面骂X师傅“麻子”,X师傅会当即回敬:“你妈喜欢我!”</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概1970年之前的鱼,多是极新鲜的鱼,且价格便宜,我记得小黄花只需两角钱一斤,还有青鱼只要五分钱一斤,现在大约涨了50-100倍,我们的工资是否涨到这个倍数,还没去算。</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候,我们还能吃到一两斤重的大黄花,多少钱一斤记不得了,但现在已是天价,非富豪或贪官免谈。去年,宁波市象山县一渔船在东海作业时,一网捕获了两千公斤野生大黄鱼,卖了957万,这渔民可以华丽转身了。</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再到后来,资源枯竭,鲜鱼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冰冻的鱼,而且要凭票供应了,就像当下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没有冰鲜的技术,把鱼们冻得像一盘豆腐那么个大冰坨子,异常结实;X师傅出售之前需要将这大坨子举过头顶,用力掷于地下,如此反复;或者用一大木槌不断击打,使鱼们不再团结,到我们篮中时,已缺头少尾,惨不忍睹。</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买鱼时可以挑挑拣拣,已经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了。那时候,黄岛路、龙口路、市场三路等地,都有小贩在路边卖鱼了,在1983年前后,新鲜的鲅鱼只要一块钱一斤,六个头的海捕大虾只要十八元一斤。</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买鱼是个学问。</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若干年前,我在学校听某一位教授的哲学课,他论述哪一个原理我记不得了,倒是记住了他说的一句话:“看鱼看眼,看大嫚看脸”。</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教授就是教授!这句话看似寻常,实则非常精辟!买鱼时,一定要看眼,那鱼的眼珠子锃亮,必定新鲜,当买无疑。</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大嫚看脸”,也非常哲学,不过男士看大嫚时,必定捎带着把大嫚的其他部位也看了,这是大概率事件,正人君子例外。</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下买鱼,除了看眼,还要看秤盘,言无二价、童叟无欺的时代早已过去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青岛在每年的五月一日到九月一日是休渔期。在这期间,我会经常去买活的多宝鱼来吃。</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多宝鱼又叫大菱鲆,也叫欧洲比目鱼,主要产区位于大西洋东侧沿岸,是特有名贵低温经济鱼种之一。 1992年由黄海水产研究所首次引入中国 ,目前已成为我国特别是北方地区的主要养殖品种。多宝鱼肉质细嫩,用来清蒸非常好吃。</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曾经有一段时间,传说多宝鱼药物超标,引起恐慌,乃至滞销。那段时间我恰好参加一个会议,与这个项目的引进人雷院士坐在一起,遂向他请教这个问题,他回答说,任何水产养殖都需要投放药物以防治病害,但是投放的量对人体来说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放心吃即可。</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雷院士号称“大菱鲆之父”,我对此雅号却不以为然。他明明是雷X或雷XX之父,如何成了多宝鱼的爸爸?假如今后某位专家引进或培育了一种品质优良的猪,我们就叫这位专家“XX猪之父”,岂不有伤大雅?还是我们海大略高一筹,有“养虾大王”、“养贝大王”等等;“大王”者,现代语为“领军人物”。</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想说秤盘子,又免费作了多宝鱼的科普,还是言归正传。</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青岛的鱼市场,大概是海泊河的交运市场最便宜,浮山后的埠西市场最贵,西边的团岛市场居中,东部的麦岛市场又比团岛贵;团岛的多宝鱼三十元,麦岛的必然三十五,常年如此。</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般在市场上买活鱼,贩子必然先问你“杀不杀?”,话语里已布下玄机。</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日前,我到麦岛市场买多宝鱼,讲价,上称,付款,成交。那贩子便将鱼猛摔在地要“杀”,我说“不杀”,贩子遂把鱼又放到称上,装模作样一番,说刚才“没去皮”,退你五块钱;“皮”者,塑料筐也。常年买鱼,每次被割去一小块“皮”,安有完肤?</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端倪在于,不“杀”,贩子怕你去公平秤;“杀”了,内脏血液一除,打到工商所也无法断案,顾客只能自认倒霉,这种把戏几乎家家都干。</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自从有了度量衡,我们已经从老祖宗的十六两的称杆子发展到现代化的电子秤,但是现在很多商贩极狡诈,把电子秤放得若即若离,若隐若现;你是看不到数码的,戴老花镜不解决问题,除非俄罗斯望远镜。</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因为常年吃鱼且小有心得,所以配备了“杀”鱼的工具及做鱼的家什;那鱼剪子可以剪断铁皮,“杀”鱼简直小菜一碟,就不劳贩子了。我“杀”过的鱼,有十三斤重的大鲅鱼,还有十五斤重的鮟鱇鱼;那鮟鱇鱼的肝,是很美味的。</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买鱼看眼,做鱼看火候。</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青岛人做鱼,多以红烧、油炸,乃庄户耍。</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拿手的,是清蒸,自认为能打败若干馆子的大厨小厨。</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凡是活鱼或者很新鲜的鱼 ,都可用来清蒸。两斤左右的鱼,“杀”好之后,改刀,将刀口抹上盐,撒上葱姜丝,淋上生抽米醋花生油,腌制十五分钟后,开水上锅,大火蒸十分钟,熄火后再焖五分钟,火候刚好。馆子里的,往往蒸过了火候,口感不佳。</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像梁实秋、汪曾祺这样的文人,也兼任美食家,也喜欢吃鱼。不过他们大多是下馆子品尝。我出去旅行时,也会搜寻些“名鱼”来品味。</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梁实秋是湖南人,却也喜欢豫菜。他描述到:“厚德福”的瓦块鱼便是一绝。一块块炸黄了的鱼,微微弯卷做瓦块形,故以为名。上面浇着一层黏稠而透明的糖醋汁,微撒姜末,看那形色就令人馋涎欲滴。一盘瓦块鱼差不多快吃完,伙计就会过来,指着盘中的剩汁说:“给您焙一点面吧?”顾客点点头,他就把盘子端下去,不大功夫,一盘像是焦炒面似的东西端上来了。酥、脆,微带甜酸,味道十分别致。可是不要误会,那不是面条,面条没有那样酥脆。那是番薯(马铃薯)擦丝,然后下油锅炒成的。若不经意,还会以为真是面条呢。</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现在寻不到“厚德福”了,但我在开封品尝过“鲤鱼焙面”,这道菜与“瓦块鱼”异曲同工。</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鲤鱼焙面”是糖醋熘鱼和焙面合成而来。这道菜色泽枣红,软嫩鲜香;鲤鱼甜中透酸,酸中微咸;焙面细如发丝,蓬松酥脆;曾得到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的赞赏。</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梁实秋还曾见过“炸活鱼”。他痛斥道,此乃吃鱼肉之外还要欣赏其死亡喘息的痛苦表情,诚不知其是何居心?</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炸活鱼”,我也见识过。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著名的音乐指挥家李德伦造访海大,我也参加了接待。那天晚上,由我们学校“二楼餐厅”的邱大厨奉献了一道这样的菜,那鱼身子已经炸熟了,嘴巴还在呼哈;李德伦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这太残忍了吧,命服务员撤了下去。</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实,“炸活鱼”还不是最残忍的,我们没见识过的“吃猴头”、“烫鹅掌”等等等等,骇人听闻,毛骨悚然;自然界中,人是最坏的动物;除了云南大象和东北猛虎,人谁也不怕;与X斗,其乐无穷。</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原不爱吃鲤鱼,他嫌鲤鱼肉粗,且有土腥气,但黄河鲤鱼除外。</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在河南开封吃过黄河鲤鱼,不知是否“鲤鱼焙面”。后来他又在水泊梁山吃过黄河鲤鱼,叫了好。汪竟然还会辨别黄河鲤鱼与非黄河鲤鱼,诀窍在于看鲤鱼剖开后内膜是白的还是黑的。白色者是真黄河鲤,黑色者是假货。</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青岛人,多数对鲤鱼持鄙视态度。但是我到了济南、东营或滨州,必去点一道“糖醋鲤鱼”;厨师将活鱼捞起,当场收拾,将鱼用油炸熟,放入盘中,趁热浇上熬好的糖醋汁,整个鱼呈琥珀色,外焦里嫩,口味香酥甜酸,挑动味蕾,欲罢不能。那“跳龙门”的喜相造型,在家中是无法完成的;至于那内膜是白的还是黑的,已经无关紧要了;不管白膜黑膜,能抓住胃就是好膜。</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作为美食家,曾在江阴呆了好几年,竟然没有吃过河豚,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在江阴一共呆了三天两夜,竟然去吃了两次;那家叫做“万家渔火”的馆子做得白烧河豚,绝对能抓住胃。</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中国是美食大国,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好吃的鱼数不胜数。</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广州,我吃过东星斑;在潮州,吃过“鱼饭”;在赣州,吃过“小炒鱼”;在三亚,吃过老虎斑;在千岛湖,吃过大鱼头;在青岛,还吃过胶州的“小地主”和红岛的“蚝艮”。</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失望的一次,竟然是在大名鼎鼎的杭州“楼外楼”。那时节,关于“楼外楼”的电视剧正在热播,“楼外楼”里人满为患,店家趁机偷工减料,粗制滥做;我们点得“西湖醋鱼”竟然冰凉冰凉,寡淡无味,要价竟然298元。</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吃个鱼,竟然也有这么多故事,自己想想也是好笑。打住!买鱼去。</span></h1><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22日,青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