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姨走了,走在这个闷热的夏季,走在这个疫情反复的时候,以95岁高龄划上了她一生的句号。她是我母亲家族里最后去世的一位长辈,也是最长寿的一位长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俗话说,老人“八十不保月,九十不保时”。 虽然姨姨年龄大了,对于随时可能发生的不测心里有所准备,但听到表哥电话隔空传来的噩耗,我仍感诧异。两年前我曾赴京看望老人,知道她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仍可走动,胃口尚好,只是不大认识人了。我想,老人长命百岁应该没有问题。殊不知,在住了5天医院之后,终因各项功能衰退而去世。顿时,悲从心起,如鲠在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姨姓弓,名淑芳,乳名秀英,是我母亲嫡亲姐姐,年长9岁。老人对我来说,是孩提时的那些书,青年时的京城念,中年时的心中亲,年老时的心中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姨1928年出生在程璧村一个贫苦农民家中。姥爷弓计全,排行老四,人称“四叔”“四爷”,勤劳善良;姥姥王氏,大名不详,极为精干。家中原本极其贫穷,因姥爷后来过继给一位亡故的本家叔叔,继承微薄遗产,日子才好转一点。听姨姨说过,她儿时非常喜欢读书,可传统观念浓厚的姥爷不让,说“一个女孩子读啥书”,只想着让我舅舅读,那时舅舅已经是一所民高的教员。姨姨说,她之所以嫁给姨夫,就是因为婆家——南道口当铺院谭家答应供她到几十里外的上兴居村去读书。之后,她随在太岳行署工作的姨夫一起经安泽、沁水、翼城、洛阳、武汉,一路辗转至京,在北京人民出版社工作至离休。遗憾的是曾在国家财政部、计委、测绘局、石家庄市委任职,年仅45岁的姨夫不幸于1972年病故,自此她带着俩孩子相依为命,寡居余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儿时对于姨姨印象,是姥姥家地上红的发亮柜子上方墙壁挂着的相框里姨姨一家四口合影。照片上,姨姨梳着半波浪卷发,年轻漂亮,气质担当;姨夫理着斜分头,儒雅非凡,潇洒帅气;俩年少表兄更是天真稚气,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那时,家人们经常念叨姨姨,也盼着姨姨来信。一有信到,都会围在读信人身边,听那信上一字一句的话语,生怕漏掉什么似的。后来,每逢暑假寒假,姨姨经常会给母亲寄一些表哥们穿过的衣服或者小人书、贺卡之类东西,让我好生欢喜。要知道,在那个物质与精神极度贫乏的年代,能够看到、拥有这些在山区罕见的东西,那是多么令人傲娇的事情!在我小学时候,听到姨有来信,我会急着追问母亲“姨给我寄书了没有?”如果没有,会让我非常失望;如果说有,会让我日日期盼。一旦到手,看起来会废寝忘食。记得《东郭先生和狼》等书我会从头背到尾。初中毕业,小人书除了遗失外,已经攒了几十本,装在一个红色小木箱里,可惜后来被年幼的弟弟拿着与人换了玩耍的“包”。我高中时姨寄的《古诗文选释》至今仍保存在我的书柜里。这是文革末期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的一本《出版通讯专辑》,里面选录了包括“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等在内的221条诗文语句,旨在“帮助工农兵通讯员了解它的原意,理解它今天的用法”,属于一种工具书。这本薄薄的书,对我学习帮助很大,经常会翻出来看看,温故知新,爱不释手。记得当时曾因一人借阅在上面胡写乱涂,我与其大发雷霆。由此,再未出借。姨姨送给我的精神食粮,丰盈了我幼时的精神世界,也让我爱上了文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儿时,父亲在外服役,我们没有一个固定的家,平时就栖居母亲工作的校园。因此每逢快要放假之时,姨姨总会来信让母亲带我赴京小住,也曾去过两次。隐隐记得姨姨带我们去澡堂洗澡,看到腾腾热气,吓得我嚎啕大哭;记得姨姨带我看木偶,称那是“小人国”。标有“南礼士路照相”“西单商场摄影部”字样的两张儿时彩色照片,更让我记忆犹新。虽然远隔千里,音讯不畅,可一种浓浓亲情自幼就扎根于我心中,随着年长愈发根深蒂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参加工作以后,我又考取电大在长治行政干校脱产学习。电视教学,全国统考,资料匮乏。看到有同学在看北京出的《电大学刊》或相关资料,当地无法订阅,我便写信烦姨帮我购买。那时,姨姨已经年事已高离休在家,她便托表嫂去买,我会如期收到想要的每一期。这上面内容丰富,重点突出,都是名师勾勒、辅导的重点,对指导我学习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好多重点,都是考试内容。每当收到印有“北京出版社”红色字样的牛皮纸邮件,看到姨姨那工整、秀美的字迹,总有一种暖意在身,觉得有姨真好!对我给她寄去的钱,总是责怪我“多心”,让我“不要再寄”。毕业后,我们夫妻旅行结婚到京,白天四处旅游,晚上就住在姨家。老人总是早早给做好饭,焦急地等待我们。我身体较瘦,衣服不好买,姨姨就找到附近一家南方个体裁缝给我做了一套西装,作为我新婚的礼服。后来出差到京或者路过京都,我都会去看望姨姨。可以说,老家亲人里面,我是看望姨姨次数最多的人。每每说起姨姨,总有一种感动在心,感恩在心,挂念在心。北京,姨姨;姨姨,北京。北京,成为我青年时的一个念想,因为那里有我的姨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姨怀里闻娘香”。母亲去世以后,我自然而然将姨姨当作了母亲;姨姨对我也更加关爱有加。那时我身体不好,姨姨在给我的信中写道“姨姨特别担心你的身体,望你抓紧时间治病,好好保重身体。咱处看不了,你来北京”“你妈妈已经离开我们,再悲痛也没有用。姨姨唯一的希望就是把你的病治好”。句句肺腑言,声声关爱意。后来,因为姨姨家里安装了电话,书信少了,电话多了,我经常会打电话问候一下年迈的老人。1996年妻子到北京看病,我们仍住姨家,让姨姨和家人劳心费神。曾担任过医院院长的表嫂孟敏此前一直帮我释疑解惑寻医寄药,到后又热心地领我爱人到医院就诊。姨姨也时时替我们着急,忧心忡忡。2010年我在京读书的孩子住院,姨姨带着表哥表嫂不仅亲自到医院探视,而且慷慨解囊资助我们。姨姨一家在我们多次危难时刻给予无私的关心与帮助,令我们一生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夫故后,姨姨始终未再婚。儿孙们长大后,她一直独居。好在与大表哥一家在同一小区,相距不远,照料也方便。老人平时一人,自己做饭,自己料理,家里收拾的非常整洁;上午下午都会在小区的林荫道上散散步,锻炼锻炼。后来,有次老人出去,一时迷路,找不回来。表哥他们便给老人雇了个保姆,与老人住在一起。这位来自东北的王姓保姆颇为尽责,把老人照顾的非常好,也让业已年龄大了的表哥表嫂们放心不少。当然,家里人对保姆也非常好,彼此才会相处和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后两次看姨,老人每况愈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018年2月18日,在春节过后我专程赴京探望,看她面色红润,比以往见到更有精神。虽说话语间有些糊涂,但比以往能说,一直滔滔不绝。表嫂说,老人还爱常哼一些歌曲,很是愉悦,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过,这样很好,说明老人开心。我们外出就餐,看到老人饭量也不错。2020年9月5日,我最后一次看望老人,得知她安的假牙不慎损坏,只能依靠牙床慢慢咀嚼。看到她两颊塌陷,目光灰暗,人显得很消瘦。我带去的软点,也需一点一点慢之又慢的轻轻去嚼,食物长时间在嘴里翻滚。表嫂说,因为年龄太大了,口腔医院不给再做,怕老人承受不起,没办法只好这样将就。姨姨已认不出我,家人告她说“小红来看你来了”,她点点头,简单寒暄几句,没有了以往相见时的那种欢愉。她话语已经很少,身体也很软弱,靠在沙发上显得无精打采。在听到表嫂说“小毛(二表哥)中午也过来”,老人才下意识地抬头看看,问了声“也过来呀?”保姆说,老人虽然犯糊涂,但经常与她谈起其嫂嫂、妹妹,说明俩人在她心中的位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后两年,因为疫情我再未赴京,冒昧之行只能给大家带来诸多不便。而姨姨耳背,早已不能再亲自接听电话,我能做的就是在过节时托表哥问候一下。我想着如果疫情过后,再抽空去看看老人,更希望记着老人期颐之年前往祝贺,谁知天不假人再难如愿。6月15日,老人撒手人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姨故后,因为疫情还未消除,防范依然严格,两位表哥没有通知家乡亲人。在安葬后次日,才打电话告知。这不能不让我遗憾万分。一是没能再去看望老人,二是没有给老人送终。表嫂在微信中说“目前因疫情紧张,不能聚集,连告别仪式都办不了,我们只是和小毛一家搞了个小型的送别。老人长寿,一直有阿姨照顾,没受什么罪,十几年连感冒都没得过,这次病重进ICU五天就走了,也没什么痛苦,可算寿终正寝。老人活着时你多次来看望,我们非常感谢。特殊时期没告别也别遗憾,以后来京时还可到八宝山祭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姨姨是母亲家族中的长寿之星。我的姥姥70多岁去世,姥爷83岁离世,舅舅和母亲都是60岁左右逝世,我舅母80多岁过世,我舅舅的两个儿子也走了多年,从这点上说,姨姨龄至耄耋寿终正寝还是值得欣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愿姨姨和所有去世的亲人,离苦得乐,早日往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