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拳之谜（一）

玄云社·山亭

　　 本文试图从佛教法脉入手，解读福建至善禅师的谜底。福建有“至善”之名的禅师仅见载于清代太泉的《为霖道霈禅师餐香录》，其中有篇《赠至善禅人监造三塔》：“忍寒耐暑不辞劳，运石搬泥兴转高；五百年前曾著力，用来殊不费纤毫。”文中的至善禅师是明代嵩山少林寺小山宗书禅师的五世徒孙，福州鼓山涌泉寺住持为霖道霈禅师（1615-1702）的弟子。

　　明朝嘉靖皇帝曾经三次征调少林僧兵，由小山宗书禅师挂帅征讨倭寇。小山禅师与“俞龙戚虎”并肩作战，屡立战功，累受朝廷嘉奖。嵩山少林寺小山宗书禅师墓塔上记载着少林僧兵抗倭的光辉事迹。俞大猷的棍法在小山宗书禅师担任住持时期传入嵩山少林寺。

《筹海图编》明 郑若曾

僧兵

今之武艺，天下胥推少林。其次为伏牛。要之伏牛诸僧，亦因欲御矿盗，而学于少林者耳。其次为五台。五台之傅，本之杨氏，世所谓杨家枪是也。之三者，其刹数百，其僧亿万。内而盗贼，外而夷狄。朝廷下征调之命。蔑不取胜，诚精兵之渊薮也。

初祖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青原行思——石头希迁——药山惟俨——云岩昙晟——洞山良价——云居道膺——同安道丕——同安观志——梁山缘观——太阳警玄——投子义青——芙蓉道楷——丹霞子淳——真歇青了——天童宗班——雪窦智鉴——天童如净——鹿门自觉——世青草辨——大明侩宝——玉山师体——雪岩慧满——万松行秀——雪庭福裕——灵隐文泰——还源福遇——淳拙文才——松庭子严——凝然了改——俱空契斌——无方可从——月舟文载——小山宗书——蕴空常忠——无明慧经——永觉元贤——为霖道霈——至善禅师

至善禅师是曹洞宗第三十四世。

　　为霖道霈禅师迁化于1702年，是康熙四十二年，那么推理他的徒弟至善禅师活跃时间应该在雍正年间。雍正朝1722年—1735年。至善禅师的老年时期至多到乾隆，因为乾隆在位长达六十三年。

闽中黄开榜题洪拳拳谱于康熙乙未年（1715年），正是这位至善禅师在世的时代。

　　拳谱中的“洪喜”，或许就是脍炙人口的至善禅师高徒“洪熙官”。在福建，官是“官人”的意思，敬称。

　　为霖道霈禅师接任鼓山涌泉寺住持后，与先师永觉元贤禅师弘化过的道场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元贤禅师在泉州开元寺驻锡多年，道霈禅师作为其继承人，经常来往于福泉两地。

永觉元贤禅师（1578—1657）写过一篇《僧兵叹》，说明那时泉州僧人习武很普遍。

《僧兵叹》永觉元贤

元季泉州乱。肉食者鄙驱僧为兵。梦观禅师为作《僧兵叹》。今日之僧。不待驱而为兵者夥矣。此法灭之相也。乃继梦观而有作。

觉皇制律首禁杀。徒畜杀具犹见诃。

古传生草不敢拔。况复从戎屠戮多。

摇头掉臂出兰若。日思争战类修罗。

袈裟直付东流水。身披铠甲肩荷戈。

羞说威仪推马胜。自誇暴虎与冯河。

半点全无忠义胆。只为痴贪起祸囮。

刀山剑树眼前现。白骨遍横衰草坡。

况复三途撄剧苦。千生百劫若为过。

嗟哉嗟哉胡不悟。自暴恰似赴灯蛾。

晨起摩头须自省。觉皇苦口奈君何。

《梦观集•僧兵叹》

饥民聚为盗，邻警来我疆。

有兵既四出，头会家人良。

趣赴义军选，万室日夜忙。

吏言僧寔多，亦可就戎行。

牧守为所误，驱僧若驱羊。

持兵衣短裌，一时俱反常。

伊余生不辰，逢此祇涕滂。

慈悲以为教，王臣所金汤。

复之勿徭赋，甲令明有章。

胡为不尔念，而此出仓皇。

军旅托未学，佳兵云不祥。

永言愧二子，归哉慎行藏。

　　相传，至善禅师，后来住持福建南少林寺。至善禅师有五大俗家弟子，分别是洪熙官、方世玉、童千斤、胡惠乾、廉遂兴。洪家拳里的工字伏虎拳、六点半棍法等套路都是由至善禅师传授。

至善禅师的故事被清代人写成侠义小说《乾隆游江南》，原名《圣朝鼎盛万年青》，又名《万年青奇才新传》、《乾隆巡幸江南记》，共八集七十六回，作者不可考。“方世玉打擂”等耳熟能详的南少林故事都出自于这本小说。

摘自《永春少林寺》：

永春少林寺探秘

林联勇 潘长安

曾谋尧撰写的《永春猴拳》一文(收录于1980年厦门人民广播电台编纂的《天风海涛》第2辑)，提到：“清初，泉州少林寺有一个叫至善大师的人，来到永春，看见山川绚丽，古刹僻处幽林，正是召集天下志士抗清的好场所，就在永春传术授徒，所以有‘永春大殿，南拳正宗’的盛誉。”这个“古刹”、“永春大殿”应该就是“少林寺”了。

　　《临济正传三十四世寿圣兴国禅寺铁山卓天二和尚合藏塔自铭》的发现，解开了永春少林寺的谜底。该塔铭中两处写到“少林寺”，在永春魁星岩。铭中的铁山和尚（1607-1689），曾经到鼓山涌泉寺跟随永觉元贤禅师修行多年。或许是这层因缘，同在鼓山的至善禅师会来到永春少林寺，继任永春少林寺的住持。后来，因为“反清复明”，永春少林寺被朝廷烧毁而消声灭迹多年。铁山禅师是临济宗三十四世，至善禅师是曹洞宗三十四世。以达摩为初祖，他们两位都是中国禅宗第四十四世，同辈。

　　永春白鹤派漳州捷元堂传抄三百多年的拳谱里也有“永春少林寺”的记载，并视为祖庭。捷元堂拳谱和铁山卓天塔铭互为印证。

　 清初，广州最有名的福建禅师是来自漳州的宗符智华禅师（1613-1671）。宗符智华禅师是临济宗三十二世，他受广州西来庵庵主大慈素端（1602-1664）挽留。相传西来庵和光孝寺都是达摩祖师渡海来华时最早的卓锡处，所以大慈素端庵主希望宗符智华禅师能重光祖庭。在顺治十二年（1665年），宗符智华禅师将西来庵扩建为华林寺，成为岭南著名道场。同辈的雪𣜃真朴禅师则到广东韶州，住持禅宗祖庭曹溪六祖南华寺。真朴禅师也是漳州人，本姓徐，孝廉出身，后来因为清兵入关而隐入禅林。这两位高僧要比至善禅师高两辈，跟永觉元贤禅师同辈。

至善禅师的师傅为霖道霈禅师，曾得到漳州总兵许天宠赏识，而受赠法衣，跟漳州信众颇有往来。跟至善禅师同门的漳州人有永觉元贤禅师法嗣南询弘参（海澄人）和明一静主（漳浦人）。他们都是为霖道霈禅师的师兄弟，算起来是至善禅师的师叔伯。

可能是因为福建禅师对广东寺院有这些传承关系，至善禅师会在永春少林寺被毁之后来到六祖惠能辩论“风幡”的广州光孝寺。而传说为漳州茶商的洪熙官也因同乡因缘而来到岭南。之后风云聚会，演义出一段段慷慨激昂的传奇故事。

广东洪家拳神主牌

广东永春拳神主牌

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里的“南少林”，不仅得会武术，而且得有“反清复明”的特征。要知道，并非所有会武术的福建寺院都反清。南少林反清复明的故事最早出现在天地会会谱（又称“洪门海底”）里面。根据专家考证，天地会发源于漳州长林寺，创始人为道宗禅师（又称“达宗”）。道宗禅师是临济宗第三十四世，跟至善禅师以及永春少林寺铁山禅师都是同辈。

　　各寺院的往来主要靠法脉关系。禅师主要传承的是佛法，武术只是防身项目，并非所有和尚都练武。道宗禅师的师承源自仙游九座太平禅院，俗称“九座寺”。《香花僧秘典》称九座寺被世誉为“南少林”。漳州百痴行元禅师的弟子莲峰禅师（1612-1692）曾经担任太平禅院的住持。行元禅师是临济宗第三十二世，莲峰禅师是临济宗第三十三世。由于禅宗源自嵩山少林寺达摩祖师，所以禅宗的子孙寺院都可以称为“少林派”。正如《筹海图编》所说“其刹数百，其僧亿万”。临济宗、曹洞宗都是禅宗的分支。漳州孝廉出身的曹溪南华寺住持雪𣜃真朴禅师，在赴岭南之前，也曾住持九座山太平禅院，他是临济宗第三十二世。

　　永春少林寺铁山禅师的师父木庵禅师和百痴行元禅师、漳州南山寺住持亘信行弥禅师都是费隐通容禅师的法嗣。永春少林寺铁山禅师曾在黄檗寺跟随费隐通容禅师学习佛法。仙游九座寺莲峰禅师是因为仰慕费隐通容禅师而出家，最早是在漳州名僧樵云律师处受五戒。樵云禅师住过漳州堆云庵、闲云石室、南山寺、漳州开元寺等寺院。从法脉可以看出，这些寺院都是有师承关系的。参加“天地会运动”的和尚们，必然也会利用各自师承寺院作为掩护。根据《西山杂记》记载，嘉庆年间，“少林派”南安一片寺了因禅师因为反清复明，隐匿到永春。估计，因此永春少林寺被彻底摧毁，直至消声灭迹。

　　总之，南少林跟天地会不能画等号。但是，天地会运动是促进南少林武术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包括至善洪拳在内的许多闽粤南拳门派都称源自那个“反清复明”的福建南少林。

南少林至善禅师可能是虚构的，也可能是真实的。若是真实的，从现有记载同名的几位至善禅师的行迹来看，无论是时间、法脉，还是身处的时代背景，福建为霖道霈禅师的弟子至善禅师是最契合民间故事的原型。

注：部分照片来自网络。

附件：曾五岳《天地会起源新考》部分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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