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是为了更好的再遇——再见，菜园坝

兔猫

每一座城市，都有一座老火车站，它屹立在城市深处，静静地呆在历史的内页，宁静如初。菜园坝，就是重庆的那座老火车站，它见证了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也见证了一代又一代重庆人太多的团聚与离别。如今，它就要和我们说再见了，让我们再次走近它，好好地再看一看我们的老朋友，隆重地道个别吧！ 　　随着重庆北站、重庆西站的修建和高铁时代的到来，菜园坝，这位重庆铁道界的老大哥开始慢了下来，静了下来。有时候，菜园坝的这种慢，就像桥下的流水，就像流水般的岁月。只有在这里，才适合慢慢讲述一个个岁月与爱的文艺故事。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学时期到新世纪初的大学毕业这将近二十年的岁月里，我几乎每个寒暑假都往返在重庆和四川之间，乘坐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车，而菜园坝（重庆站）和沙坪坝站（老重庆北站）则是我最常去的两个火车站。因此，菜园坝火车站是我的童年和青春的重要见证者。 曾经人山人海的售票处，见证了鼎盛时期的春运高峰，如今仅剩下晨光照射下的安静与落寞。 　　1952年，随着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建成通车，菜园坝火车站便诞生了，在它服役的大半个世纪里不仅对重庆人的出行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更承载了众多市民宝贵的乡愁。很多重庆人第一次出远门，都是从菜园坝出发，与亲人挥手道别，奔赴梦想，又从这里踏上归家之路，与亲人团聚，一叙离情。 中国几十年来的春运，有文章形容到相当于让非洲、欧洲、美洲、大洋洲的总人口搬一次家，毫不夸张。下图便是经历了春运鼎盛时期的菜园坝火车站售票大厅，如今也安静了下来。 　　售票处仅仅开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窗口，前来购票的几乎都是专程来告别菜园坝的市民，平时鲜有人购买的开往内江的5612次列车车票在这几天成为了香饽饽。 　　售票处的天花板上还悬挂着上世纪九十年代普通市民家中常见的吊扇。 　　忙碌的售票员，站好最后一班岗。他们应该也很久没在菜园坝见过今天这样的购票盛况了。 　　曾几何时，菜园坝是重庆主城我最讨厌的地方，因为在那些青涩的学生年代里，在这里踩了太多的“雷”，让人哭笑不得。不过，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经历，都是成长道路上的一笔财富吧。下面我也来分享几个我和菜园坝有关的小故事。 熟悉的出站口，走出它，就走向了回家的路。 　　在菜园坝火车站的周边有很多像下图中的金源餐厅超市那样的购物店。2005年的五一节我到菜园坝坐汽车回成都学校，购票上车前我到一家这样的超市买饮料，老板趁我不备将我的百元钞票调包成了假钱，那是当天我身上最后的财产，害得我没钱购票。无奈之下，只有给亲戚打电话让亲戚从沙坪坝送了100元钱到菜园坝来为我解困。 　　火车站的周边除了超市，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在手机并未普及的年代，便宜实惠的公用电话成了大部分旅客的不二选择。1998年的夏天，小学刚毕业的我从老家达州坐火车到重庆走亲戚，出站后我到出站口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亲戚打电话，打完后，老板说五块钱。我不干了，质问对方：“我打的市话哟！”老板说：“你打的是偏远地区。”我说：“沙坪坝算偏远地区？”这时，老板身旁一戴金链子的彪形大汉怒吼一声：“我们这里就是这个价！”我一看这架势，只得丢下五块钱胆战心惊地离去。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2004年春节前夕，当时在成都上大一的我由于生活费即将耗尽，为了节约，选择乘坐走成渝铁路的绿皮车到重庆。经过一个通宵的颠簸，火车终于停靠在了菜园坝，饥肠辘辘的我迫不及待地出站走到建兴坡一家餐馆吃了一碗小面。这碗面让我终身难忘，佐料只有盐和味精，汤是白水。忍无可忍的我给老板说：“可不可以放点油”，老板很不情愿地给我加了一勺油辣子。最后结账，3元。在那个年代，小面的价格是1块5，3块钱可以吃牛肉面了。 图为建兴坡长长的梯坎，是菜园坝通往两路口的必经之路。 　　屹立在建兴坡中段的模范人民警察张国富烈士纪念碑。张国富是新中国成立后公安部授予“模范人民警察”这一光荣称号的第一人，也是重庆市公安民警中涌现出来的第一位全国性的英雄模范人物。目前张国富烈士纪念碑已登记为渝中区不可移动文物。 　　关于我和菜园坝的故事，还有很多，碍于篇幅和主题，就不再一一细说，下面继续分享菜园坝最后的影像。 空空荡荡的候车室，三三两两的旅客，淡定躺卧的大叔…只有那一排排的座椅显示着菜园坝曾经的热闹。 　　悠闲躺平的大叔，不知他是否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到菜园坝的老候车室候车了。 　　空无一人的检票口，想当年的每个寒暑假，如果菜园坝都是这样的情景，我的旅途该有多轻松。 　　检票口布满尘埃的电子操作设备，充满了年代感和一个时代特有的痕迹。 　　候车室关门歇业的旅客超市。后来在菜园坝坐火车，我只敢在这里消费，虽然店内商品平均比外面超市贵上一两块钱，但起码不会出现真钱被调包或买到假冒伪劣商品这样的事。 　　这是位于菜园坝火车站一楼，早已停用的第三候车室。 　　软席候车室，需要收取一定的服务费，当然享受的服务和质量也是普通候车室所无法相比的。 　　还有更高档的“中式贵宾室”，只要你舍得花钱，什么都好说。只是在我上学那个年代，囊中羞涩的我是绝对舍不得花钱到这样的地方候车的。 　　软席候车室附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重庆火车站军代表办事处。 　　软席候车室的服务台，如今没有了服务对象，让工作人员也可以下个早班。 　　“以服务为宗旨，待旅客如亲人”的承诺还在墙上醒目的位置。 　　大门紧闭的值班员室，值班的同志也值完了在菜园坝的最后一个班。 　　走出检票口，再走一下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从站台指示牌这里下楼，便来到了站台上。 　　站台上，站满了前来送别老站的市民。曾经在这里一次次挥泪别离，一回回翘首相望，无数趟的相送与迎接… 　　每个火车站的候车室，都有一段生离死别的故事，每一个长长的站台，都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等待！ 　　无论是拖着旅行箱，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年轻学子，还是扛着铺盖卷和牛仔背包，面容憔悴的打工青年；无论是商场得意衣锦还乡的商人，还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乞丐，火车站的站台，就是一座人生的大舞台，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悲喜交加，永不谢幕。 　　科比曾问：“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我没有见过洛杉矶，但在菜园坝的站台上见过凌晨四点重庆的天空。 　　空荡荡的站台，早已褪去了热闹喧嚣。我们穿梭于城市中，历尽繁华，但总有一些老地方，像菜园坝的站台一样，记录着时代的变迁，隐藏了过去的时光。 　　最右侧的第七站台，感觉已有多年未有列车停靠过了。 　　在重庆，无数人南下的淘金梦，无数人返乡的创业梦，都是从菜园坝的站台开始。 　　这里，是新中国自主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的终点。 　　站台背后的老房子，便是渝铁村所在的位置，即将拆迁的渝铁村，也是一代重庆铁路人珍贵的回忆。 　　只有菜园坝才能叫重庆站，这也是老大哥在重庆北站、重庆西站这些外表华丽，故事不多的小兄弟面前最后的骄傲和倔强了。 　　这样的站台票，不知是否能勾起你的回忆。当年如果要把人送上火车，必须要买，票价一元。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菜园坝的老站台上留影。 　　开往内江的5612列车即将发车。近年来，很多市民专程到菜园坝乘坐这趟绿皮车前往沿途的小南海、铜罐驿等地，开启一段怀旧之旅，也让绿皮车短暂地焕发了新生。 　　今天的5612次列车已是满座，甚至还有很多旅客只能像我们当年一样，买不到坐票站在车厢里。很难想象，在高铁时代，一趟短途绿皮车居然还要卖站票。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一代人对老站的情怀是无价的。 　　列车员深情地和5612次列车合影，充满了职业的认同感，令人动容！ 　　又一趟绿皮车慢慢地驶出站台，车头已换成了和谐号的机车头。 　　离站台不远的老职工食堂，火锅炒菜，啥子都有，价格实惠，份量很足。 　　食堂的老婆婆心情很好，今天前来怀旧的游客很多，天气炎热，冰冻饮料卖出了很多瓶。 　　饭点未到，在食堂工作的人员也利用短暂的闲暇出来看看老站最后的光景。 　　站在食堂门前，抬眼可见修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位于下王家坡附近，连接鹅岭和国际村的老七孔桥。 　　锈迹斑斑的治安岗亭，守护了菜园坝多年来的一方平安。 　　治安岗亭旁边的机车检修轨道，也早已没有了工人作业的身影。 　　生产用机车通道安全警示牌，告知其他车辆禁止通行，否则后果自负。 　　像古董一样“风化”损毁的警示牌，风烛残年的它还坚守在这里，警示着人们千万不要偷挖铁道电缆。 　　老旧的站调室，工作人员们数十年如一日在这里目送着一趟趟的列车驶进又驶出。 　　孤零零的指挥调车作业的蓝色信号灯。多年来，它们指挥着火车运行，更保障着每一位旅客的安全。 　　站在铁轨上，仰望天空中的电线，都让人可以细细地感受到旧时光的味道。 　　连火车站前这个1988年的下水道盖子，也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承载着菜园坝火车站的厚重历史。 　　在车站大楼的墙上，可以看到重庆站综合站房建设工程的信息：当前菜园坝火车站的这栋主体建筑由铁道部第二勘测设计院设计，工程于1989年动工，1992年竣工。 　　我捧着重庆客运段赠送的纪念相片，在站前广场再留下自己的身影。 　　再回望一眼那熟悉的售票处大厅，就如同送别一位亲密的老友。 　　菜园坝，是重庆人的关于乡愁的珍贵记忆，这里承载了重庆铁路的太多故事，记录着那个激情燃烧的芳华年代。我们怀旧，喜欢的是重庆站和成渝铁路厚重的历史，那些年的青葱岁月，流逝在车水马龙的现代工业化和城市化中。从售票处到候车室再到站台，述说着曾经的热血沸腾，今天我们再来，聆听绿皮火车汽笛的绝唱！ 　　再见，菜园坝！期待你的涅槃重生。 　　作者：万思源，网名：兔猫，重庆市文物保护志愿者，自由撰稿人，老重庆发烧友。 （文中照片均为笔者于2021年12月和2022年6月17日在菜园坝实地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