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轻轻吹，缱绻夏日长

莲子

暖风轻轻吹，缱绻夏日长。这里的夏日长，指的是每天的二十四小时。



因地域靠近北极圈，太阳至北半球，极昼现象频繁。每天凌晨四点多天蒙蒙亮，晚上十一点天麻麻黑。那些上学的小朋友晚上八点多要睡觉时，太阳还挂在天上，离地三竿。

因为疫情，小孙女没送幼儿园。她父母要上班，照顾孙女的责任就落在祖辈身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轮着来，轮值期半年以上。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交接仪式大都在太平洋上空完成。上午送走的，下午接来的。两亲家动若参商二星，一个升起，一个落下。

人到了一个周期，就有一个所属。大多数人在心理、生理顺自然规律达到一定高度后，下坡时自然而然地脱离主流社会，加入到提笼架鸟，钓鱼遛狗的队伍里来。若是不服老，抑或自家需求，再想就业，无外乎保安、家政什么的。

其实再就业无非就是个安慰，证明自己还没有老到一无是处。小老头穿上保安服看上去威风八面，真正遇到紧急情况，你是能打呀还是能追？

干家政的，顶多是小老太太照顾老老太太。做饭洗衣遛弯，没什么技术含量。你看那炙手可热的金牌月嫂，都是手脚麻利的中年女人。

如果一无是处需要证明，那么我不需要别人费力巴拉地寻找，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老伴恨铁不成钢，骂我四十余年毫无长进。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安心地做一个无用的人。

终是光阴待我不薄。一路翻山越岭，混到了与孙女腻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在含饴弄孙中与流年额角相抵，忧喜自渡。年岁丰腴，方觉仰望的姿势看起来很帅，可所见之物与己关系不大，还累的慌。真正的温存，是在俯首低眉间与一双童澈的眼睛相接，以及躬身参与其成长的细枝末节。



这也许就是余生，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阳光不消，遛娃不止。

每日携孙女兴高采烈地在小区游乐场与小朋友嬉戏玩耍，球场踢球，返回时她一定是抱着你的腿撒娇，说累了走不动了，要抱要背。才一米一高的孩子，抱着回家不累。



一次，小丫头和爷爷闹别扭，扭头骑着滑板车飞快回家。爷爷在后面追并连连喊停，不理。一会儿拐弯不见了，而拐弯前方是马路，吓得爷爷魂飞魄散，拼出年轻人的速度一直追到家。见小丫头安全抵家，心是放下了，可是手发抖，腿发颤， 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隔辈亲是奇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真要对这“八分之一”的血脉传奇说点什么，那就是隔代不隔亲，隔代不隔爱，祖孙零距离。

今生今世，如果你要千方百计对一个人好，纵然隔着什么也阻挡不住你的无微不至，这个人，一定是孙子或孙女。

情侣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讲：“陪孙一刻春岁永年！”嘿嘿，有孙孙的你相信吗？

与孙女朝夕相伴，累并快乐着。

两个年龄加起来一百四十岁的人，整天与四岁的丫蛋斗智斗勇，没有烦恼，没有寂寞，只觉得时间很快，在飞。

不拒绝琐屑，耐心地满足一切要求，哪怕这要求不正当，也会一次次失去原则，飞蛾扑火。

爷爷年轻时是个性情暴躁的人，耐心度不高，遇事刚愎自用，自负清高。老了像是转换了基因，变了个人。喜欢围着孙女转，喜欢听孙女哇哇大叫。唯孙女马首是瞻。孙女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孙女要吃什么，马上动手做，绝不让孙女失望。任何事情，只要关乎孙女，爷爷自会把身段低到尘埃里，开出慈爱的花儿来。



小丫头冰雪聪明，古怪精灵，常常突发奇想。家里的玩具多的能开幼儿园，但人家玩腻了。所以，指着电视上小朋友的某种玩具，让爷爷给做。尽管小丫头经常做着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情让爷爷伤心，但爷爷的记忆比鱼还差，三秒钟后就忘了。

家里买了东西的纸盒，经爷爷一番搓磨，就成为孙女想要的玩具。小船，小购物车，小鸟房子，小扫把，还有一些不知扔去何处的小手工。每一件都精妙绝伦，栩栩如生。小丫头常常问爸爸妈妈：“爷爷为什么啥都会？”



我很诧异爷爷有如此的七窍玲珑心。藏得够深的，几十年滴水不漏，峥嵘不显。孙女像台挖掘机，几番轰鸣，把爷爷隐匿在细胞里的柔软挖了出来，温暖了亲情，惊艳了岁月。

岁月是一种情怀，让人在千山万水中历尽千难万险也不肯丢掉那一点点对过往的怀念与眷恋。年轮是人生命的勋章，而非伤感的理由。当一个人把年华里所有的荣辱得失都沉入流年的河底，焕彩的是风霜后的淡然与从容。

人老了，与孙孙有着天然的亲密。这爱有爱屋及乌。因为爱自己的孩子，就自然而然的爱孩子的孩子，甘之若饴的付出超出父母的爱心与耐心，并且执迷不悔。



年轻的时候，因为物质生活匮乏，疲于奔命，对孩子的成长多简单粗暴，少循循善诱。年深月久，愧疚与遗憾与日俱增，不能释怀。孙女的降临，让亏欠有了弥补的端口。宠爱如泉涌，不舍昼夜。

当然，爱也是有分寸的。不大包大揽，越俎代庖。孙女父母的责任不能剥夺，也不容他们推卸。找准位置，定好坐标。小家庭的事情绝不染指，不逞能。在其乐融融中消遣长空夏日，在天伦之乐里品咂生活况味。



后院小菜园是爷爷的第二个孙女，喜欢的不得了。一有空就去瞅瞅。看看哪棵西红柿又长壮了几许，哪株辣椒苗又高了几分，菠菜缺不缺水，韭菜该不该加点营养。家里的那个很可爱，却常常不听话，忤逆的爷爷生无可恋。小菜园乖巧可人，不顶嘴，每日挥着水灵灵的胳膊迎风舞蹈，让爷爷结结实实过把种菜的瘾。

孙女是我所爱的，瑜伽也是我所爱的。不需要选择，只管纵情，只管种情，只管长情。

为了与国内时间对接，练好每天一小时瑜伽。抖音，视频号，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与老师隔屏同练，一呼一吸，吐旧纳新，鲜活自己。一伸一拉，扯长岁月，丰盈生活。



孙女一见我开始上课，也闹着要锻炼。我做下犬式，她照样子撑在我身下；我做新月式，她骑在后面腿上；我做树式，她竟然也能摇摇晃晃几秒钟。

虽然接触瑜伽的时间晚，可瑜伽精神已渗透骨髓。如今，瑜伽与我是日常，是远方，是热爱，是池塘月色里，一朵清寂的白莲。



夏至将过。此后，昼渐短，夜渐长，暑渐酷。有温暖盈昼，有思念浸夜，有凉风消暑。在缱绻夏日，慵懒沙发，拥孙女在怀，亲吻脸颊。接过儿子递上的冰咖啡，起身邀斜阳：“晚来晴方好，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