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随想

高山流水

住 院 随 想

不幸罹患“网脱”

2010.10.13.发觉左眼下部有水珠，擦之不去。第二日，水珠又大了，并且遮住了半个视野。觉得不对，赴院一查，谓之 “网脱”，全称为“视网膜脱离”。来到苏州一家大医院，经友人黄君介绍，请主任看了后，要立即手术，登记住院。数日后，接到通知，立即办了住院手续。

住院当天，立即进行术前检查，胸片、心电图、化验、超声……还要做右侧未脱离眼睛的视网膜修补。我排在最后，心里有点惴惴不安，问做过的人，感觉如何？答：“还好！”有一60多岁的妇女，已经做了4次。她说：里面的女医生，服务态度极好，就是自己的闺女，也不过如此啊！感觉还可以啊。听罢此言，总算定下心来。最后轮到我，女医生态度和蔼，使用激光枪，在我的眼里前前后后打了几十枪，终于修补好了右侧视网膜。

拿来镜子一照，不禁愕然：双眼通红，满布血丝，瞳孔散大，还闪烁着绿光。如在大街上行走：遇儿童妇女，他们皆会绕我而行；如遇公安警察，警察必四周警戒；如遇周立波，不要说是晚上，就是在白天，其必掏出“皮夹子”交我。…… 恐怖之状，可想而知！

病房一室三人

尝鲜君

护士每天要“三查七对”，当点到“张国荣”时， 闻听此名，心头凛然一惊，急问：莫不是“大哥回来，灵魂附体？”却见护士在笑：“是姜国荣”！苏州话“张”、“姜”不细听，还真分不清楚。

此君右眼眼底出血。长得一表人才：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熊背虎腰，双目炯炯有神。当过村里干部，做过企业领导。有一嗜好，吃蔬菜绝对要新鲜。新鲜到什么程度？必须自己去菜地，砍下青菜，割了韭菜，拿回家立即清洗。老婆那边已经洗好锅，加好油，一番剁切后，立即放入锅中翻炒，他在锅下加添薪火。即刻上桌，一番狼吞虎咽入肚，抹抹嘴唇，方才过瘾！如若炒后过超10分钟，则丢弃不食。

古书中记载：唐玄宗为了讨好爱妃，便命人骑上快马，以接力的方式，从千里之外的南方，运送荔枝到长安，以供杨贵妃享用。所谓“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

而和此君相比，小巫见大巫，玄宗则差矣！

此君生有二子三女，二子不幸夭折，尚余三女，个个美若天仙。老爸住院，轮流作陪，女婿也来陪伴。每晚，女儿亲自打水，脚盆放到脚下，清洗、揉搓、捏脚，直洗得其父眉开眼笑、脚暖心暖为止。羡慕煞周围病友。

老土君

他与我同日住进医院，都是网脱。他是右眼患病，我是左眼。他右眼被遮上半部分，我是左眼被遮下半部分。与我同庚，真谓“难兄难弟”。此君姓赵，名“老土”。不知是否宋太祖赵匡胤抑或常山赵子龙后裔，无从考证。目前居住在苏州斜塘。年近60，却不歇着，还在帮亲戚看管公司大门。实际此君却既不“老”，也不“土”：身高1.78米，当过兵，受过良好教育。立姿就像仪仗队员。头发一丝不苟，信奉“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平常注重打扮，公司门口一站，威武雄壮，既往小偷全然不敢动手，公司由此减少了大笔损失，因此他深深博得公司上下的尊敬。见其门口一站，过往之人必称“帅哥”。

只是现在一只眼睛手术后，要遵照医嘱弯腰屈膝，作低头认罪状，其幼女小娟戏谑曰：现被人看见，可改称呼为：“衰哥！”旁人皆窃笑。

问起名字由来，其老伴说：都是他妈起的，在家为“老拖”（最小的）儿子，姓名登记时，说是“老拖”，苏州话“土” 、“拖”不分，户籍警就依音登记，遂成“老土”。

此君生有一双儿女，长子名“小土”（我给他起的名），声音极像父亲，长得一表人才，却像母亲。我妻笑云：“儿子像娘，金子打墙”。幼女小娟，长得却极像父亲，我问：“女儿像爹，钻石打墙？”大家都笑了。

苏州农村流行谚语：好女不出村、好船不出浜。妻子俏俏地问老土：“令千金未出村吧？” “当然，未出村！！！”回答是斩钉截铁！果然是归属于“好女”之列！此谚语，实际是在封闭的社会坏镜中产生的，这才会出现“好女不出村”的情况。现在社会开放了，好女不仅出村、出镇、还出城，甚至出国了。

住院第二天，病房来了个护士，说：“我是本病房的住院护士，叫徐志英，昨天休息，今后大家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联系，我一定会为大家服务好的！”言简意赅，听了心里好舒服。..我由于只能低头养病，“独眼龙看戏——一目也难以了然”。只闻其音不见其形，尤其是她低纯婉转的声音，配上吴侬软语，的确很动听，感觉她还是个美人胚子。我想：她可能和著名诗人徐志摩沾点亲吧？ 如若由其来朗诵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一定会倾倒一大片。

术前告知

术前，按照惯例，医生告知有关事项：在整个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发生各种情况，如：麻醉意外、手术意外、出血、误伤其他组织……等等，其中一条，医生严肃地说：“眼睛和心脏有一条神经相连，在受到刺激后，会引起心动过缓，甚至心跳骤停！此种反应叫‘眼心反射’。发病率是五百分之一。但这仅是统计学上有意义。对病人来说，要么不发生，发生的话，就是百分之百啊！”医生告知之后，我表示认知，签名画押，并且经科负责人批准、院医务处备案。走完各种术前必须之程序。

回来之后，细忖“眼心反射”，还是觉得背心有点凉嗖嗖的：该神经是属人体的植物神经，其中的副交感神经，有一条叫做“迷走神经”，当受到过度刺激时，会反射性地引起心跳停止，其结果是可想而知。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迷走神经啊，在手术时，你可千万不要迷走，到时走迷了路，我可回不了家啊！

心态第一好：一切都会过去

被老土幼女小娟称为“病房中心态第一好”的我，被推进手术室。全身被盖上了好几层布，麻醉、切开眼球，切除玻璃体（实际是吸除）。我依稀看到：一根管子，插到我的眼球中，吸引着玻璃体。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玻璃体，就像小时候看的西洋镜一样：玻璃体就象脱了水的胶水，也很像青蛙产的卵。玻璃体呈现结节状，连同其中的点状物、片状物、絮状物，逐一被吸除，手法稳健老到。医生又用激光枪在我的眼中，开了几百枪（据说大约550次之多），修补我的视网膜，接着是“上油”、“15个压力”，“缝合”“上硅油”……，到最后，我感觉到了明显的疼痛，可能是麻药效果已减之故。主刀医生老说我在“抵抗”，我只好放弃抵抗，彻底投降！那时痛得好厉害，心里默默念着：一切都会过去！！！

终于熬到手术结束，被推出手术室，外面都是等待的家属。护工高呼：谁是眼科18床的家属？无人应答。我听见了，答曰：家属不在，我让他们在病房里面等了。周围一片哗然：此人结棍！！！

来到病房门口，妻子已经恭候多时，见我出来，忙问：怎么样？我故作轻松状：“很开心啊！恨不得另一只眼睛一起开了，免得以后再脱！”说得大家都笑了。但从担架车换到病床时，缺露了馅：“你怎么身上都湿了?”“痛的。”妻子心痛地说：“痛，你就说吧，何必自己撑着啊！”

温柔的“刑罚”

视网膜脱离，一般的，仅为修补，严重的，要做“玻璃体切除术”，切除之后，要用气体或者硅油来充填玻璃体被切除后的空间，我是用硅油充填的，利用硅油比重比水轻的原理，来托起脱落的视网膜，使其恢复原位。由于解剖原因，手术后，病人必须让面孔和地面保持平行，站要低头，坐要俯首，睡要俯卧，时间短则二周，长可达三月。一般人是吃不消的。口鼻触及被枕，气流不畅，吸进去的和呼出的，几乎是同一口气，两胸受压，透不上气来，勉强趴个三五分钟，就会头昏脑胀、胸闷气急、臂膀酸麻。晚上睡着时，有时没注意头睡歪了，妻子或者巡夜的护士，马上就会来“拨乱反正”。

术后的俯卧位，对促进视网膜的复位起到积极的作用,但病人往往因精神、体力消耗太大及全身的不适而难以坚持。据说：此难题，举国，乃至举世尚未解决。

寄语该科：护理部如能将此作为研究课题，既解决治疗的效果问题，还可使病人自觉地遵照医嘱。说不定哪天“诺贝尔”大奖，会花落该院，该科！

点眼药水、吃药

住院期间，每天例行的是听着护士点名。由于要低头保护视网膜，不见其影，只闻其声。最多听到的是“XX床，点眼药水”，“XX床，吃药”。一天三次，每次三种眼药水，每天就要九次之多。

现在社会上流行所谓“给人点眼药水、吃药”，指的是坑蒙拐骗。而在这里，却是恢复其本意。每次听见 “点眼药水、吃药”，心里高兴无比，毕竟点完后是真正是“眼目清亮”的哇。

办好了出院手续，离开病房时，再一次看了一眼护士工作台边上的鱼缸，里面的热带鱼还在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心里默默地朗诵着我修改后的“再别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留下了玻璃体，带走了硅油。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绞尽脑汁，搜索枯肠，终成一首“打酱油诗”，权作住院有感：

女娲补膜今日现，

夏日蔚风入心田。

博习杏林见金辉，

推陈出新有新天。

本文决非虚构，如有雷同，均可对号入座。

2010.11.9.

注：夏 蔚：修补视网膜的女主治医生

陈新天：眼科副主任医师

金 辉：眼科住院医师

博 习：苏州医学院最早是“博习医院”。

谢谢诸位大驾光临！

2010.11.9.写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