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王卢作孚永恒

萍晓

　　——他没有受过系统教育，却是知识渊博的学者。

——他不会享受生活，却是精明超前的实业家。

——他是没有存款的大亨，却是为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航运巨头。

卢作孚，一个被历史的尘埃所掩蔽的名字。

我之所以挂一漏万地想写一点民国“船王”的文字，除了读过他的著作和回忆录外，还有一种亲近感:父母都曾在民生公司工作过，听说过船王以一条70吨小船起家和在加拿大买船的传奇故事；其长子卢国维一样是个有故事的人。1980年他在长江航运局当总工程师时，我在长航物资供应部门工作。他后来受托创建多个大通公司。1990年移居香港。2003年定居北京。2007年10月寿88去世。1944年是中国驻印远征军的翻译。

　　1938年10月，保卫大武汉期间，大量后撤重庆的人员和迁川工厂物资近10万吨，屯集宜昌无法运走。宜昌成为日军重点轰炸的目标，安危也命悬一线，沦陷前夕，卢作孚领导所创办的民生公司用自己的船只，经过40天（1938年10月始）的奋战，抢运了聚集在宜昌的人员150万余人、物资100万余吨，为保存当时中国的政治实体、经济命脉以及教育文化事业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民生公司有16艘船只被炸沉炸毁，69艘船舶被炸伤，117名员工壮烈牺牲，76名员工伤残。这次抢运被誉为中国版的“敦刻尔克大撤退”。而被如此称谓，想来实在有点不顺:敦刻尔克大撤退是发生在宜昌大撤退近两年的1940年5月底。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海军用10天的时间将被围困在法国的30余万盟军，从德国空军的狂轰滥炸中，从敦刻尔克港抢运回英国。此被称为“敦刻尔克大撤退”。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宜昌大撤退中，抢运入川的学校有复旦大学、中央大学等数十所；抢运军工以及其他工厂设备有兵工厂金陵兵工厂、南昌飞机厂、武汉被服厂等，这些工厂在重庆恢复生产，构成了一个强大的工业，特别是军事工业基础，并由民生船舶运往前线，大大地增强了中国军队的战斗力。

　　宜昌大撤退前，临危受命、没有一兵一卒的交通部常务次长卢作孚，在镇江、南京、汉口，不顾疲劳与危险，夜以继日地亲自指挥抢运物资。整个抗日战争期间，民生公司的船只运送出川的军队共计270.5万人，武器弹药等30多万吨。1939年后，民生公司有9艘轮船被炸沉、6艘被炸坏，包括最大的“民元轮”，人员因公伤亡百余人。仅航业部分的损失高达400万元；自行凿沉和敌机炸毁等16艘；军事运输受损失5艘；被日寇劫持5艘。水上岸上损失超2亿元。时人称民生公司船队是“没有武装的舰队”。

卢作孚，原名卢魁先，生于1893年，重庆市合川人。幼年家境贫寒，辍学后自学成材，并主编教材多部。1910年加入同盟会，从事反清保路运动，投身辛亥革命。1914年担任中学教师，后当报纸编辑、主编、记者。1925年创办民生公司，陆续统一川江航运，迫使外国航运势力退出长江上游。

他曾担任交通部常务次长，在交通部领工资，就停了在民生公司的工资；兼任全国粮食局局长时，也不领全国粮食局长的工资。

　　他过的几乎是清教徒的生活，从没有休息过周末。身为民生公司总经理，其股份只有一股，而且是友人代缴从未分红过的。全家仅靠工资度日，夫人子女乘坐民生公司轮船一律按规定买票。兼职所得的车马费、津贴费，全都捐给了北碚的公益事业。抗战期间，有一次累得病倒，起不了床，家人想买一只鸡给他补补，终因无钱作罢。家里经济一直相当紧张。

新中国成立时，民生公司有江海船舶146艘，员工8000。由于卢作孚缜密安排，公司滞留在海外的船舶除一艘被炸毁，一艘被特务劫持到台湾外，18艘全部艰辛地开回了大陆，时值2000万美元。仅仅写这里面的故事，会是一本厚重的大书。

卢作孚的能力超群，他《文集》中的管理理念，在今天仍是务实和先进的；他知交遍天下，川军将领刘湘、杨森，儒学大家梁漱溟、学界泰斗蔡元培、国府政要张群等，皆对卢作孚极为敬重；他率先提出乡村现代化的思想，在重庆北碚主持乡村建设，十几年间，就将这个曾经盗匪横行、民不聊生的蛮荒之地，建设成为“名满天下”的现代化小城。他的内心是:“但愿人人都为园艺家，把社会布置成花园一样美丽；人人都为建筑家，把社会一切事业都建筑完成。”

　　卢作孚跨越“革命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三大领域，并在几方面都各有建树。冯玉祥夸他是“最爱国的，也是最有作为的人”。蒋介石称他为“民族英雄”。毛泽东说他是“中国近代史上万万不可忘记的人”。

七十年前的1952年2月8日，毕生为理想奋斗，长期受人尊重，享有巨大社会声望的卢作孚，选择用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59岁。死前留下的一纸遗书：“把家具还给民生公司；好好跟孩子们过。”

家人将他掩埋在长江南岸的一座山坡上，那里可以眺望长江和嘉陵江的汇合处。涛涛江水见证了他的一生。时政务院副总理黄炎培等旧友后来闻之，无不痛心疾首。著名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写道:“像作孚这样一位正人君子、爱国志士、了不起的实业家，国人应当敬重。然而，他的结局竟是如此悲惨。我为国家伤心，我为至友哀痛。”

　　时间总是按照规律永不停息地行走。一些人和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化、消失。然而，历史毕竟是历史，那些不应被遗忘的人和事，终究还是不会被人忘记的。

功者千古。一位大学者说，“评断一个国家的品格，不仅要看她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民，还要看她的人民选择对什么样的人致敬，对什么样的人追怀”。

世间还会有这样的船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