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圣//父爱如山

观自在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儿子发来微信,祝我父亲节快乐。我的心里一纠,泪水上涌,满眼模糊了。不仅是因为儿子送来的这份宽慰,是我也想在天堂里的父亲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尽管他是老牌初中生,教过冬书,但命运给予了他农民的“吃禄”,他只能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父亲不仅苦水好,为人耿直,心底也很善良,从不和人争斗,方圆几个村子无人不知。父亲从早到晚忙着地里的活,从地里回家从来没有空过手,不是牲口的草料就是柴火,也可能是一块石头,我们几天或无法干的活,他很快很简单就干完了。农业社的时候,父亲是个好劳力,还兼干会计,一个顶俩。可是不管他怎么勤劳,也无法供养一家九口人的生计,我们一家总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土地承包到户后,父亲的苦水落实在了自己的田地里,家里的日子渐渐地好了起来,吃饭问题总算解决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了多点经济收入,贴补家用,父亲母亲养过猪,但运气不好,猪总是赶过年也养不肥,甚至半途就死了。寡言少语的父亲无奈地说,他自己就是个受苦命,只能在地里刨。的确,父亲一生没有做过一回生意,要说做过,也就是把地里刨出来的东西卖了而已。恓惶的母亲经常说,她一辈子都没完整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一千块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不仅是种地的好手,还是刨甘草根的能人,我没见过谁能比得过他。他知道哪里的甘草长得旺,什么样子的甘草根系发达。夏天割过麦子、收过场的时候,父亲不会停歇,好几天里,他会一早背着些干粮和水,扛起老撅头和铁锨来到麦地里。他记得去年刨过甘草根的地方,就接着地界再开始挖。他先将麦地挖一个一人深、五六米宽的巷子出来,镢头一直向山上挖去,土一直向身后翻着。隔远看,谁也不知道地里有人在刨甘草,走近些也只能看到一把一把的甘草根向外扔了出来。一天下来,父亲刨的甘草自己背不回来,得动员家里人去背。时间长了,很多村外的人都知道,我们村有个穿着老织布做的白衫白裤的有苦人,刨甘草很厉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将这些甘草根分了等级卖了,换回些家用的东西,母亲就给我们变着花样做成各种各样的吃食或衣服来。有一年,父亲决定用多余出来的一些钱买些盛面的瓦罐、陶瓷面盆来家用。那天夜里月亮比较大,父亲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就向延安附近出发了。一路上,他要翻我们脑畔山和蛇顶山(禅地岭)两座大山,还要经过一个叫“麻麻沟”的地方。那个沟不知什么原因以前杀过好多人,很“紧”,大白天人都要结伴才去干活种庄稼,父亲就敢在黑乎乎的夜里一个人行走。我后来问他怎就不害怕呢,他只是说他手里拿着一根点着了火的“艾腰”。其实父亲当然也害怕,要不咋会点着“艾腰”呢,是生活硬把他逼成了神鬼不怕的英雄了。父亲步行到延安,顾不得停留,买了一百多斤的盆盆罐罐,用扁担挑着原路返回。一路上,累了饿了就找个有人家的地方停下来,问人家要点水喝,再吃点自己带的干粮。等父亲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几乎没有休息,连续一百多公里的负重行走,那是让人听起来就心里生疼的苦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日子再好一点的时候,父亲买了一个手摇着绞土豆的机器,我们家开始每年“漏漏粉”了。我已经长大了些,能给父亲帮忙干点活了,但我没耐力,一会儿功夫就累的不行了,父亲从不“囔咄”我,自己不知疲惫地干着绞土豆、滤芡等等一系列的活。粉条漏好晾干了就该去卖了,可是临近的文安驿集市“手太稠”,不“杀货”,父亲就去甘谷驿的集市上去卖。父亲用架子车捆满漏粉,又是鸡叫三遍出发了,他要早到甘谷驿集市占据教堂附近的好位置。那时,禹居到甘谷驿的公路刚通,走这条大路远些但平坦些,不用再翻蛇顶山了。可是樊家沟芦草粱那一截依然很陡,没人帮忙推一把的时候,父亲会像詹天佑修京张铁路一样盘旋而上。父亲驼着背,猫着腰,像低头犁地的黄牛一样缓步前行。等到父亲到达甘谷驿的时候,也就是人家早饭的时间。父亲找好位置,吃点干粮,再蜷缩着迷瞪一会儿,一路出力流出的汗水在头发上结成的冰瘤,直到气温暖和起来才能慢慢化掉。父亲和所有卖漏粉的人一样,一直要在煎熬中等待到下午,因为甘谷驿油矿的职工要到下班后才会来到集市买东西。油矿的职工有钱,说话难听,瞧不起农民,但是他们“杀货”,父亲忍气吞声,只要他们买自己的粉条就行。有时候,粉条质量不好,就是便宜也卖不了多少,父亲还得拉回家,下一集再去,非卖完不可,否则就变不成过年要当紧使唤的钱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在艰难的日月中任劳任怨,养大了我们姊妹七个,供我们上学,成家立业,让我们过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长大了的我们一个个离开了老家,但他一生一直在农村耕种,不愿离开也从未离开过村子和土地。他觉得老家住惯了,还能种点地自足,就是老了他也不愿成为子女们的负担,他对我们的爱却全在自己默默的负累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年轻的时候“苦”太重了,七十多岁的时候,父亲行走就很是困难了,行动迟缓造成他时不时管不了自己的大小便,脑子也迷糊了许多,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可是年老的父亲变得爱说笑了,不再是年轻时沉闷严肃的样子。我每次打电话说我们要回老家,父亲会一天去我们家的脑畔上几回,站在那里望着村口,当看到我们车子进沟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我们家的硷畔上等着我们。当我们上了硷畔的时候,父亲会笑出更多的皱纹,说到:咋回来了。我们连东西还没有放好,手都没洗,话都没说几句,父亲就会一遍一遍地催促母亲快点做饭,说都这时候了,早饿了。其实我们不过是中午刚吃过饭。没事了,我会给父亲洗头,剪脚指甲,他总是说:知些人(这么些人),麻烦的。他迷瞪的心里还是装着沉甸甸的爱,不想给我添累添麻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11年春天,辛劳一生、疼爱我们的父亲因脑溢血安详地去世了,那年他七十八岁。得病后,他就不能说话甚至不能进水进食了,我们七个儿女一个不拉一直陪在他身边七天七夜。最后那一刻,我把着他的脉搏,感觉着他的心跳越来越弱,越来越慢,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心急如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直到他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一年了,对父亲的思念永远地停留在我的心里。有时我想他或许化成了天上的一颗星,在天空照看着我。有时我想他成了一座厚重的山,让我在那里安然居住、随意采摘。此时此刻,我觉得父亲并没有在天堂,也没成为哪座大山,他还在我们老家的窑洞里,等着我们回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节日快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2022.6.19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