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松塔

民军利琪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一一难忘的故事之十六 </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秋,大哥从下乡的伊拉哈农场回来,帮助家里收秋菜,经过几天的努力总算是把土豆、白菜、甜菜、卜留克都收回来放入小仓房。夜里的霜冻更严重了,地面冻了厚厚的硬壳要中午才融化。 </p><p class="ql-block"> “快起來吃饭, 再不起来就赶不上车了。”大姐在床前喊我。迷迷糊糊醒来一看,家人已开始吃早饭了。啊!我怎么忘了,大哥说了今天要跟着韩爷爷去采松塔。 我一骨碌爬起来穿衣下床洗漱了,挤在大哥旁边吃饭。早饭还是玉米面大饼子和烀土豆加咸莱丝。大哥边吃边说:穿系带子的鞋,衣裤也要换旧的(没有补丁的衣服都是新的,带补丁的衣服才算是旧的)我点点头,要去采松塔了我很兴奋。大姐为我们准备好了采山包、小柳条筐、水壶和干粮袋,妈妈特意烙了两张白面饼。大哥把干粮装进黄书包里又加了几个土豆,让我背着往站台上走。采山包是大姐用旧帆布袋改制的,背在背上就和现在双肩背包差不多。大哥把一团麻绳、水壶、小砍刀放在包里,手提着小筐。 </p><p class="ql-block"> 我们所在的金河站附近是没有松塔的,我们要坐火车经过达赖沟、金林到离金河40多公里的静岭车站去采。</p> <p class="ql-block">  刚上站台火车就进站了,我们跟随邻居韩爷爷、周爷爷、曹姐、李姐、刘哥还有几个婶子大娘一起上车了,同行还有农业社金爷爷(朝鲜族,人们叫他金高丽)他们十几个人,今天的采山队伍阵容还是挺大的。 </p><p class="ql-block"> 韩爷爷高高个子,红红的脸膛长满络腮胡子,穿件白板的皮坎肩,喜欢抽自己卷的喇叭筒,见人总是笑咪咪的,让人感到慈祥亲切。</p><p class="ql-block"> 火车速度很慢经过近两小时行程到了静岭车站。这里是大兴安岭北坡最高的,山顶海拔有一千六百多米,是牙林铁路线上海拔最高的火车站。所有列车经过这里都停下进行制动系统检测试风才能继续行驶下山。</p> <p class="ql-block">  下了车,我们铁路的家属跟着韩爷爷往北山走,农业社的人跟着金爷爷朝南面的山坳里去了。 </p><p class="ql-block"> 我们走到北头扬旗(注:站外信号机)外,一块空地上。这里是修铁路时取土形成的一个比较平坦的洼地,没有树木和杂草,中间一块早已清理干净。韩爷爷来到一个小土堆前,从怀里拿出一盒香烟,点燃三支,神情严肃的插到小土堆上。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念叨了好一阵又对着土堆拱手三鞠躬。我们很疑惑的看着韩爷爷,又转向周爷爷。周爷爷悄悄对大哥说“敬山神爷爷,你们哥俩儿新来的快拜山神。”又交待:“回去可别乱说啊”。(文革时期这可是严重的“四旧”,“迷信”)于是大哥站在土堆前拱手三鞠躬,又把我拉到土堆前,我也学着韩爷爷的样子三鞠躬。韩爷爷笑咪咪看着我们,开始卷着他的喇叭筒。周爷爷对大伙儿说“要抽烟的现在抽,进林子不许抽烟,火柴也要放这里不能带进林子。大家都把鞋子、裤腿挷利嗦了。”大哥从包里拿出麻绳帮我把鞋子脚心绕脚背挷好,又用布条给我扎好裤腿,让我试着走了几步,说这样防滑免得摔跤了。接着又自己把鞋子裤腿都弄好。</p> <p class="ql-block">  韩爷爷和周爷爷抽完烟,看到土堆上的烟燃完了又处理一下,确认后才放心。把火柴包好,放到不远处山崖的石缝里,带着我们从右则爬上山坡往森林里走。周爷爷让我(队伍中最小的)和大哥紧跟着韩爷爷,其他人走在我们俩后面,他自己走在最后。沿着山间小路,走进高大的落叶松林。韩爷爷指路边树上一箭头形标记说“这是回去的路标,沿着这标记就能回到静岭车站,记住了吗?!”大家都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就这样沿小路每隔一段距离,路边的树上就有一个指向来的方向的标记。大约又过十多个标记, 出了落叶松林,来到一个向阳的山坳。这里的樟松和白桦树稀少,较多是灌木丛和松塔树。松塔树是常年不落叶的针叶松,叶毛比樟松针叶长些绿些。这里都已被采过了,大伙跟着韩爷爷往前走,又过了几棵有路标记的树,已经沒有小路了。韩爷爷带大家来到一棵大樟松树下,在树上作好标记。说“大家看好了,从这里能看到来路上最近的那棵标记树,就是我们回去的路”。边说着向周围画了一圈,然后指向一颗高大的有标记的树:“四周都有松塔采,周围几十米都能看到这棵树,它的特点是南面的树枝大。大家分散采,不要离开太远,不要大声喊叫。如果听到敲打树干的三声响,马上回到这里,沿来路标记回静岭车站。”当有人好奇地问为啥时,周爷爷严肃地说“听老韩头的,不要多问!”(当年采山人的约定,敲打树干三声响就是近处有险情,牛角号是报警信号)。 </p><p class="ql-block"> 我们看到松塔树是一丛一丛的,主干在地面呈梅花状分开,少的五六根多到十多根树干,粗的有碗口那么大,细的和撖面扙差不多,有两三个大人那么高,树干很柔润,不容易断裂。大哥砍了一棵小桦树留下树叉当勾子,勾住松塔树树干上端,把它拉弯下来用力拽着,摘上面的松塔。松塔成熟了是碣黄色,里面松籽饱满有肉,也有的松塔是绿色的里面没有松子。大哥一手用力压着树干,一手飞快地摘下松塔扔进小筐里。我也不停地摘,采完了,大哥一放开树干就弹回天空恢复原来样子。我们把满满一小筐松塔倒进采山包里。 </p><p class="ql-block"> 树上松针、松塔都有一层冰霜,尽管几个回合下来双手冻就得抓不拢了,但看着筐里的松塔心里甜滋滋地,终于亲手采到松塔了。大哥又勾住另一根树干拉下来压住,用小砍刀敲几下,树上霜冻震掉一些好摘多了。 </p><p class="ql-block"> 森林里的居民们也忙着秋收,山鸡飞龙兔子老鼠啄木鸟都在收获食物储存起来准备度过即将到来的大雪封山的寒冬。……山下火车在爬坡轰隆轰隆地震山响,喷出烟灰沙沙沙地落在树叶上……。</p> <p class="ql-block">  我们不停的忙禄着,一连采了好多丛松塔树,松针叶和树枝上有许多白色的松油弄到手上粘粘的,加上霜冻两只手更不灵活了,大哥帮我用力搓揉才慢慢缓解。地上的霜冻很厚幸亏在脚上捆了麻绳才不容易滑倒,可时间长了鞋子被脚下霜冻全浸湿了,脚冻得生疼生疼的,只能不停地跺跺脚来缓解。大哥把采下的松塔装进采山包,已经有大半包了,能有四五十斤呢!大哥背着采山包,拿着小筐水壶和桦树勾子,又看了看有标记大树的方位,带我穿过一片达达香丛向不远的一片棵松塔树走去,不知不觉我俩离大家远了。</p> <p class="ql-block">  当走过灌木丛快靠近松塔树时,大哥愣住了:这里树枝树干很多被折断了,地面草丛也踏乱一大片,还散落着许多松塔……。(这是熊瞎子留下的痕迹!)大哥扔下桦树勾子抓着我的手臂:“不在这儿采了,去上边有太阳的地方”。拉着我慌不择路直奔大樟松,连衣服被刮到了也不停。来到大樟松树下,大哥急促用砍刀在树干止狠狠敲打三下,没有回音。拽着我直奔来路方向的标记树,沿着标记树上箭头的方向疾跑,不时查看树干上标记,喘着粗气脸上滚着豆大汗珠。大哥把装干粮的黄书包带子调短让我背着,一手挎小筐一手拽着我往前奔跑,遇到横倒在路上的树就双手托我先过去,自已再爬过来,我感觉那双手特别有劲。看到地上散落了许多松塔我就想捡起来,大哥吼着:“别捡,快走!”我感到情况不妙,顿时害怕得腿软了迈不开步了,直往地下跪,大哥扶着拽着拖着我小跑,裤腿被树枝刮烂了,脚上的布条也都散了掉了,气也喘不过来,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p><p class="ql-block"> 琅琅跄跄 终于走出了密林,回到了进山前整理行装时洼地北面山脊上。看到韩爷爷盘腿坐在小土堆前,其它人都坐在韩爷爷身后……。大哥一屁股瘫坐下了,终于出来了!终于找到你们了!随着陡崖被我踩踏的石子滚落下去,周爷爷抬头看到了我俩大喊“出来啦,老肖家大小子和二丫头出來了。”一边爬上山坡嘴里不停地:“出来了,出来了”,老远就伸出双手,我立马扑向周爷爷,周爷爷一手搂着我一手拽着大哥跌跌撞撞地下来了。小土堆上又多三支燃过的烟灰,韩爷爷在念叨着什么,卷喇叭筒的手也好像不那么稳,大家表情都非常紧张,又非常严肃。我意识到,是我俩脱离大伙,给大伙添麻烦了!让大家着急了!我本来连吓带急一直在抽泣着,看到这情景憋住了。</p> <p class="ql-block">  周爷爷递给韩爷爷一颗喇叭筒,自己也点燃一颗抽了一口说“好啦,大家都回来了,去车站休息等车回去。今天的事情回去不许说,说了就不能来采山啦。”大家爬上路基回到站台上休息吃东西。曹姐姐在密林里横过倒树时一筐松塔都掉了剩下的不到三分之一,干粮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还好我们的背包口处有带子可缩紧里面的松塔没有掉出来。我把烙饼分了一半给她,又拿了两个土豆给她吃。曹姐说着谢谢,还笑着说回去给我买糟子糕。大哥也吃了半个饼和土豆,留下半个收起来,说出门在外干粮总要留点备用。带来的水喝完了,大哥跑到水房子(静岭站区是靠火车送生活用水)灌来一壶水,淋在手掌上洗了手和脸。又把里面汗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搭在太阳下的石头上晒着。大家坐在一起休息,有人对发生的事还惊魂未定。也有的人为沒有采到多少松塔遗憾。韩爷爷抽一口烟说,“托山神爷的福,大家都高高兴兴来,安安全全回,虽然采的松塔不多,以后还能来采。” </p> <p class="ql-block">  下午三点多钟,一列开往满归方向货车进站停车检测,大家背起行装爬上守车。人太多守车坐不下,大哥就带我跟着另几个人上了一辆装載着两台爬山虎(山地拖拉机)的平板车,把行装放好,人就爬上拖拉机驾驶室挤着坐,里面寒风小一些。当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车到金河站,我们到家了。弟弟们跑上站台到接我们,大姐也早把大鍋洗干净,到家立马煮了一锅松塔,当晚姊妹兄弟都美美地吃上我们采的松子,感觉特别香。</p> <p class="ql-block">后记 </p><p class="ql-block"> 谨记韩爷爷、周爷爷嘱托,这段经历我们再没提起过。2005年我和大哥回金河,列车停在静岭站时我说起“小时候那次采松塔……,”大哥才说他也是几年后才从韩爷爷那里知道的。当我俩穿过密林在大樟子松树下分散去采松塔大约一个来小时左右,在对面南山坡上的金爷爷发现北山这边离我们采集点不远处有两位“山神爷”(一大一小两只黑瞎子)正在缓缓地往北山顶上爬去。就吹响了牛角号报警,韩爷爷闻声马上三声一次连续敲打树干。附近的人听到敲打声,都急急忙忙撒离了。我俩离得远,加上山下一列火车爬坡轰隆轰隆的声音很大,尽管韩爷爷敲打多次我们都没有听到。据对面南山上看到的人说:“山神爷”离我们采摘地方只隔一片灌木丛,可能是火车的轰鸣声吓得它们往山西边跑了吧。我们侥幸避过了一劫……。</p> <p class="ql-block">肖立明 肖利琪 文</p><p class="ql-block">胡民军 制作</p><p class="ql-block">2022.6.1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