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谷（下）：我们踏着幸运跋涉着无限远，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雨南京

白口袋是个很奇异的地方。它坐落在一座山的顶上，在以红棕色为主的这个地区，它的白色和石”椰菜花”景观显得很与众不同，取名”口袋“就是这个意思，指这个地貌在这里仅限于一个非常小的孤立角落。这片岩石的顶层大多是灰白色的的石灰砂岩（limestone，化学成分是碳酸盐），下面是周围常见的染上红棕色的石英沙岩（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奇特的是两种颜色的岩石交错层叠，融合成各种奇奇怪怪的曲线条纹和椰菜花的形状。白口袋地貌的成因，至今众说纷纭，一般的解释是这些砂岩在1.5至2亿年前形成的过程中由于地质变化扭曲，加上后来风化和水的侵蚀而成。一位对这里最有研究的学者Deshowitz则进一步推断说，白口袋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砂丘在某次地震时大滑坡，挟着沙丘底部的岩浆岩，翻滚而下，掉落在一个湖里形成的，翻滚和滑落造成的挤压使得一些饱和的塑性沙层产生流动，形成“椰菜花”结构（沙火山丘，白口袋有许多），最后固化成今天的砂岩。里面也有一些像波浪谷的石脉，但规模小多了。

同时，这周边一带的红棕色的砂岩却在这里能看到最直接的证据。这里的白沙岩表上常常会夹着一些黑黑的”葡萄干”，多呈椭圆形，大的有橄榄那么大，有一些已经脱落，低洼的地表经常能看到它们聚在一起。捡起来掂掂，沉沉的，透着金属的光泽。我和Michael猎获到许多。导游说那是纯度很高的铁。这些铁若是很细碎，就很容易被空气氧化或经水电解氧化成红棕色的二氧化铁。从一颗我们找到的半裂开的铁石可以看到，沙岩的表层是红色更深的壳，这证实了网上地质学的说法，铁是后来染到这些砂石上的。

去白口袋的路很长，很难走，乱石更多，颠簸地厉害，有两次导游的高底盘4x4越野大厢车因为减速而陷在沙里，尽管走前导游以经把车胎的气压从35PSI减到了20（推荐15-20PSI，以减低陷入沙坑或被尖石刺穿的机会），导游用了铲子和防滑沙板才开出来。

在白口袋我们也尝到了“传说中的”大风，我们当时正在看一片类似波浪谷的构造，突然大风吹来，裹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沙粒，打在脸上硬生生地疼。我们只得背转身躲着。好在这风还不算大，几分钟后就过去了。

白口袋一直默默无闻，直到2012年国家地理杂志登出照片作品介绍这个奇异的风景。从那时起游人开始增多，但因为路途偏僻难走，人还是很少，暂时还不见有必要限制游客人数以保护这个罕见又脆弱的景观。我们在那里的整个下午就只在开始看到有另外3、4个人，两三辆车。

2020年，苹果选了4张专业水平的白口袋照片作为iPhone的可选背景照片。

-- 进去不远看到一个女孩，好像在遛狗，光着脚，没带水或挡太阳的东西 -- 这是苹果电话上提供的桌面背景之一

—— 脱落了的富含铁的小石块

—— 捡到的有块一半裂开的含铁沙石，证实了网上的 地质学说法：红棕色的铁是包在沙粒的外层 。

-- 四位性急的同伴在这里遥望明天要去的波浪谷

-- 印第安人的岩画，2000多年后的沙层已经下退了许多

-- 好险！

《五》波浪谷 The Wave

入住Kanab的第三天，是我们这次旅行的原因，波浪谷。

波浪谷的成因和风很有关系。这一带的納瓦霍（Navajo）砂岩地质构造是1.5-2亿年前形成的，那时这里是延绵的巨大石英沙丘，在常年的劲风吹动下，沙丘的背风面沉积出一层层的被吹落的沙，在日后的重压下硬化成为砂岩，呈斜斜的一条条波浪线。不同方向的季风使得这些层层的砂岩形成错综交叉（cross-bedding）的层次，这个现象在今天的沙漠地带还在继续。在接下来的1.5亿年里，流经这些不同层的波浪线条砂岩的水搬来了矿物质，其中的铁经过氧化，给石英沙粒染上了不同程度的红棕色。

1.5亿年是怎样一个概念？它等于750万辈人，或200万代的人生（50万代恐龙）。这1.5亿年，可以承载37万个汉朝，重复3万次人类有记载的历史，60个人类的石器时代，历经25次猿人变到人的6百万年过程，75%的恐龙时代，3%的太阳系历史，1.1%的宇宙历史。

波浪谷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德国旅行广告大力宣传才被外界所知，德国1996年的电影Faszination Natur更让它出了名。为了保护脆弱的砂岩，国家的土地管理局在90年代开始限制访问人数，每天20人，去年开始放宽到64人。许可证通过抽签发放，中奖率不到1%。这些年来，全世界有幸看到它的加起来不超过22万人。朋友介绍的报名抽签的诀窍之一是避过周末和假日，或者选冰雪覆盖的冬天和高温时期的夏天。

我们一行6人从Kanab出发，经过89号公路转到很多大碎石的House Rock Valley路，以15码的速度小心翼翼走了半多小时，8:20到达步道入口。之前因为时间关系，我们略过了管理局每天早上的波浪谷徒步事项注意的通报会，反正这些都列在了许可证上了。我们在入口停车场的登记簿上登记后，拿出地图和手机，留影纪念，就忐忑地出发了。一路上大家心里都在嘀咕着是否会迷路，是否很难走，会不会中暑。这几天一直在注意着气温预报，开始时说今天是85F(29.5C)，后来又不断上调，到89F - 91F(31.6C - 33C度)。为此我们预先把瓶装水放在冰箱的冰冻区冻成冰，昨晚拿出一些，今天早上还是半冰冻的。这些冰水后来很解暑，几瓶运动饮料喝起来就像刨冰似的，很爽。我们每人带了5瓶水和多余备用的，还带了遮阳伞。为减重我们没带登山杖，后来也证明不需要，也最好不带，因为我们注意到波浪谷里有些地方表面一层硬壳已经脱落，露出下面更软的沙岩，很容易被风和水冲刷掉。波浪谷要是变成百孔千疮就大为逊色了。我们见到的在里面的其他游客也没有带登山杖的。

-- 到了波浪谷的停车场，大猩猩宣布：出发！ -- 出发登记站整装待发

-- 告别大道，踏上波浪谷的步道

-- 看到第一个大地标：双子峰（Twin Buttes）， -- 看到第二个地标：波浪谷的入口处的大山缝 -- 紫红色的是我们今天的宝贝许可证 对照着GPS路线图，我们无惊无险地步行了1小时56分钟，3英里，在10点15分到达了波浪谷景区的入口。
-- 我们到了！我们踏着幸运跋涉着无限远，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哇！这景色太漂亮太特别太难得了！作为22万人中的一员亲眼看到真是无比兴奋！这一片沙岩上，全是粉红深红、棕金橙白的涌浪流泻线条图案，像彩带般翻卷着，规模之巨大，真是绝无仅有。在阳光下，这些石脉石纹尤其彩鲜艳夺目。我赶着照啊照啊，很遗憾的是，回来看看所拍的风景，没有一张能给我当时在场的那个“哇！”的感觉，风景是看到了也照到了，但进退差了几步，照片定格后的感觉就大不相同。平素旅行，拍下的照片通过修饰往往能比看到的更精彩。这次走之前没做好拍摄作业，参考一下这里的好照片，很是可惜。好在那些有人的照片和同行朋友的一些录像和大片还能给我那个当时的感觉。那里还见到有两位专业人士，一个叫Jeff Stamer, 他半夜出发凌晨2点多进来照银河，中午时分他在主景里不停地走动查看，耐心地等待别人照完，是做足了功课的

我和我们中的两位还按图寻找了波浪谷里的小景观，“第二波浪”值得一看，至于其他景点，因为不是直接在我们走的Top Rock路线图上而没有看到，而攀爬的路径对我这个恐高的来说却是非常险要，好几处咬牙爬了上去，但绝不敢再按原路下来了。这些山石从下面看貌似好爬，我们还试了几次不按路线走，但最终都因为太险而知难而退了。

这些有着1.5亿年历史的奇妙美丽的砂岩，可以见证200万代的人生，那里面会包含着多少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啊！尽管在那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人类还不会有家庭建构、没有文字，甚至没有语言！这些漫长的故事会是什么样，我无从知晓。但我相信它们也像这波浪谷一样的流长，一样的坚韧，而且更加动人情怀。我相信……。我们人类更有那么多鬼斧神工、驰骋想象的伟大创造，足以比肩甚至黯然这眼前的绚丽景色。

……若是我们人类也有1.5亿年。

-- 第二波浪 -- 回程的路上 -- 胜利归来，在登记本上签出

回到Kanab的住所，切开大西瓜我们庆祝胜利开心享用。今天，我们一行六人冒着高温和辛苦徒步破浪谷，遂现了六个小小的心愿。我们走在美丽沙纹的古老岩石上，或者摆弄身手”斩波劈浪”，或者换上红妆随风飘闪，或者上下攀缘寻找最美的感觉，或者匆匆茫茫四处奔波试图一网打尽，我们努力地记录着、感觉着这些沙岩上有如彩带翻卷的线条和色彩，感觉着正在掠过它们的轻风和光束，发一声世世代代的每个人都能心领神会的赞语，“哇！”。那一刻，我们感受每一个生命所梦往的“诗和远方”，感受天堂般幸运的美好降临。我们这些个体个人、却又世代相通的欢愉，这些平凡渺小的欢愉，正是足已比肩这些奇妙景色的、我们人类所有的创造和故事的源泉。

我们的这一天也表明波浪谷的徒步相当容易，虽然不是平路，但没有难走的地方，去的路程因为地标明显（双石丘Twin Buttes，大石缝的山），稍加用心就不会迷路，回程的前一半地标也很清晰，后一半可以借助所画的GPS的路线，或者仔细按管理局安装的几个不显眼的路标木桩走。我们因为有Michael给大家画好的GPS路线地图，没有走任何岔路，更没有迷路的可能。5月底这里的气温虽然很高，但主要在下午的3-6点。我们10:15到达时气温是69F度(20.5C)，下午回来时是89F度(31.6C)，带上结成冰的水完全可以对付，有遮阳伞则更好。

今天在波浪谷的路上，我们还看到一群6只少见的big horn sheep(大角山羊)，满身羊毛在无水、无遮阴、更无冰镇西瓜的的光秃秃的石山坡上，竟也不避一会暑。

……还在想着跨越这1.5亿年的时空。若是按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那也不是绝不可能跨越的鸿沟吧。一艘宇宙飞船若以99%的光速离开地球去旅行5年，就相当于地球上的36年。若以光速的99.999,999,999,99%（13个9）旅行100年，那就等于地球上的2.2亿年，就足以看到这波浪谷的形成了。不过目前人类的飞船速度记录(由Parker Solar Probe创造)只有每秒163公里(太阳带着我们在银河系里转动的速度是每秒255公里，地球围着太阳公转的速度是每秒30公里），不到光速的0.0544%，走100年才能比地球年多出466秒。1.5亿年还是相当遥远……

《六》毒蘑菇石 Toadstool Hoodoo，粉红沙丘 Pink Sand Dune

去完波浪谷，入住Kanab的第四天，气温更高了，93F(34C度），我们去看附近的毒蘑菇石Toadstoo（印第人叫它们Hoodoo，传说中这些巨人站在那里，晚上就会复活，等人走过后往下扔石头，我们第一次是1994年在加拿大的落基山看到和听说的），那段路挺好走，除了招牌的红帽红柱蘑菇石外，附近和背后还有好些，有的是白帽红柱，有的是红帽白柱。背后的百来米高的石壁顶上还有好几个，在步道一开始我们看到它们还以为要辛苦爬高呢。走近了它们就神奇消失了，我们还找了一下，后来才搞明白它们的位置。这些蘑菇石都是因为上下岩石风化的速度不同形成的，底部的石头是侏罗纪中期形成的Entrada，上部经历了3千万年的风化侵蚀。 傍晚我们去Coral Pink Sand Due州立公园看日落里沙丘的造影。这里的沙丘是暗红色的，饱和的色彩很好看。有不少人租了沙地车在沙丘上来回跑。我们还坐在沙丘上看着落日，可惜云有点偏多，彩霞不多也很短。

回来我们坐在屋后烤火圈边上的长凳上吃着西瓜，看看夜空，大家一起指着星空，凉爽又惬意。12点后，银河也升了起来，外面黑漆漆地一片，看银河正好，快快照了几张，心想明天还可继续玩，谁知明天阴云遮蔽，后天的划船因为大风取消，今天这银河就成了这次旅途的唯一。
《七》强生峡谷Johnson Canyon，力克谷Lick Wash Slot Canyon

因为明天的划船被取消了，今天成了我们旅途的最后一天，本来计划去鹿皮狭，但是那条路不开车不好走，而且步道上很长一段没有遮阴，我们改变计划去附近的强生峡谷和光滑谷，只需要很少的徒步。

强生峡谷说是有许多景点，可都是在私家农场里，进不去，景点也很一般。但是偶然因为按图索骥停车，巧遇了一个农场里的一群牛和马，有好几头小牛小马，其中一匹灰白间色的小马好奇地走近我们看个究竟，然后受惊似的突然快快跑回母马身边，我们的视频手小钟快手抓拍了这段很有回味和戏剧性的录像，配上《草原夜色美》的音乐，让我们十分喜爱，不停地回放着。这留在了视频里的一霎那时光，安宁、温馨，平常又富有故事感，满是爱意。这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身处当时的我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就这样意外成了我们旅途的一段留恋时光。这次旅途，小钟还录下了许多别的视频，为大家录下了许多现场当初的感觉。

力克谷和我们本打算去的鹿皮谷是相连的，比较偏僻，游人稀少。我们在那里把整个峡谷包了，在安宁凉爽的峡谷里自由自在地玩了2.5小时。虽然它的景色和我们这几天去过的峡谷不能相提并论，但也有些狭窄的狭缝部分，这里还有不少松树，因为地势高，温度合适。在几颗倒下的松树边我们玩兴大起，上演了“拯救大树”特别行动和山谷里曾经的“从猿变人”

-- 据说谁把手卡在石洞缝里了 -- 从洞里往外瞧瞧 -- 拯救大树特别行动 -- 山谷里发生的从猿变人

接下来变成人的Michael爬上那横木，比试着摆出个英勇姿势来，下面一个导演一个观众，指导示范加摄影，忙得不亦乐乎。等他们摆完，边上两个抓拍的把他们的工作照空投给大家，那认真的势态，引得大家好一阵爆笑，真是太欢乐了！这些小插曲使得宁静的力克谷也像强生峡谷一样成为了我们的一段让人留恋的快乐时光。

-- 认真的导演，热心的观众，辛苦的演员…… 走了1-2英里后峡谷开始开阔起来，我们坐下来吃午饭准备往回走，照例是Kang给大家预备的可口的牛油果花生酱三明治。吃饭间注意到坐下来的地方有两个铁环状的不明物品“插在”步道的中间，有些年代了，那样子不像是被洪水从远方冲来，我们很好奇，”考古”挖掘了几下不得其解，只得带着疑团开始往回走。快到口上，遇到一群唯一的别的游客，是十多个摩门教徒青年男女，穿着像是当年摩门教图西迁时代的服饰或节日盛装，快快的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好像是要做什么仪式似的。 -- 考古发掘现场 -- 正装的摩门教徒 回到住所，又去看了一个由人工开凿的排水山洞，这次旅途中唯一的一个不值的地方，不过也幸亏我们不在荒野里徒步，才收到了明天风大不能划船的电话，要不明天可能白跑一趟或耽误了回家。

晚上开始准备明天告别离开，大家打扫收拾，洗衣服 、打苍蝇、清冰箱，Kang忙着给大家做牛排，那是第一天房东为答谢我们的加州橙子送的。我们打开第二瓶苹果汽水（房东规定不能饮酒），把手机用胶带粘在柱子上开始自拍，1-2-3，干杯！庆祝我们此行作伴玩得高兴成功！……，不过6块结实的大牛排实在太多了，只得留下一些作明天的三明治……饭罢，我们围着桌子，空投交换着照片……这昏暗晚间的屋子真不错，为大伙提供了很好的共同空间，这是AirBnB居处的另一大好处。明天一早，Donna将过来告别，我们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最后告别留影，再见了，幸运、成功、欢乐的Kanab 2022！

M.D. 2022-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