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的孔雀公主

心斋

折翅的公主

少年时期的很多经历虽然很苦涩，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都情不自禁的翻出尘封已久的记忆俎嚼。当我整理处理一捆旧书堆时，发现一本小人书“大闹天宫”在书堆中平平整整的保存完好，我无意识地翻弄着大闹天宫，钩沉起一幕幕往事，我准备回访赠书的主人。

一张黑白一寸照片占据着老镜框中不很显眼的位置，那是我十岁时的头像，我发现五十多年前的自己惊喜不已，对我来说那是珍贵的文物了。那时初小毕业时相互间赠送照片、书签等小礼物，写上祝福的话做留念。照片背面稚嫩的几个字：“走向明天”赫然醒目。照片收藏者是小学同桌。那时她是班干部 极有权威，在课堂上我精力太过剩小动作多不闲着，影响到班级，班主任就让她和我一桌，限制我的活动空间，我不太接收。她可有办法治我，我一有动作，她就递给我小人书看，他有很多小人书，古城会，野猪林，武松……我已有地方消费多余精力，能安定下来。从小人书发展到故事书，我开始阅读三国、水浒、西游记等大书，她无意中成了我的启蒙者。她父亲是医生家境要好得多，她的穿着都是城市化服装，和其他农村孩子不一样，她当时就像鸡群里的孔雀，对这种脱离群众的形象我们称她是鸡群里的孔雀公主。

听母亲说我小时得过一场重病，是吃了她父亲的药才苏醒过来的。虽然受她管束，因此我一直没让她为难。小学毕业分别时我们交换了纪念品，我珍重赠给她一张照片，她送我一本小人书大闹天宫。在桃花盛开的时节我们各自奔向自己的明天。

然而我们期盼的明天竟是那么糟糕，几年后我们走进了一场特大饥荒，饥荒像魔鬼四处游荡掠走了人们生的权利。农民因饥饿无力耕种，田园荒芜，收获的粮食上交，一人只能分得四两返销粮。野菜都成了肚中的填充物。因缺食粮人们染上浮肿病，名医良药对此也无可奈何。乡间朗中也未能幸免这一厄运。她含着泪水离开了卫校的学业，不得不放弃当医生的理想，回到家里苦苦挣扎在饥饿线上。被逼无奈她只好嫁给一个比他大十五岁的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有粮吃，有条件多吃多占，用二斗米换来花容憔悴的新娘。她放弃了理想，放弃了一切爱好，保命是第一需要。这位生产队长还真有点个性。是村中出名的懒牤子，家中只要有二升米就不问田间的事，懒得脸都可以不洗。盖的被子能剐下一层汗油。单干时期种子撒到地里就不管了。别人家亩产四五百斤他家收二百斤他都不在乎。所以到了三十多岁还娶不上媳妇。因吃不上饭农民干不动活，不想干活就需要选一位不干活的队长做 领导，大家都不干活，一起都好。傻人就有傻福气，懒成全了他，饥荒成全了他。他顺利当了队长，不费力得到了幸福，这是鸣凤和馮老太爷的结缘....在饥饿面前人很难保住底线。当他们女儿出生时丈夫结束了队长生涯，风向又变了，需要真抓实干者做领导。当这一页翻过去时她也步入了中年。

当我去见她时，她正在园子里除草，见陌生人来她吃力地直起腰，她端详一会恍然大悟，“你是裕欣？”得到我默认，热情地让我进屋。她拿出一个老式镜框看了看照片看了看我，变化不大还能认出来！我拿出小人书放到照片旁边，“这是你送给我的。”我告诉她，我们无言的相视了一下。从低矮的土房， 微驼的腰板满脸的地垄沟，一头华发我吃力地挖掘着当年高傲的公主的影子。她不停地介绍这些年的生活：“.....老伴喝酒脑溢血去世了，现在好了，不愁吃了，包产到户能干活就有指望，农民就是干活过日子，”她谈得最多的是她姑娘，女儿在省城医学院读书，她把父亲的许多医书，方子都交给了她，指望女儿承袭姥爷遗产，也实现自己未了的夙愿。看到她女儿照片我惊讶地说：“这不是当年的你吗！简直是复制品。”她不无感伤地说：“她不会复制我的遭遇的。”我似乎触动了她深处感伤的神经，“是的，女儿是一只真正的孔雀公主，她不会折翅，因为她能自由飞翔，飞向自己美丽的王国。”

一句空洞的安慰能治愈刻骨铭心的内伤吗？只有女儿的未来才可以平复铭刻的伤痕。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