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柔的那些日子（九十三）

牧羊人

101. 枪、走火

同沿江（指边境线）各生产队一样，怀柔也有一个基干民兵连。说是民兵连，实际上有点儿言过其实，因为，真正能排得上号的基干民兵没有几个，这是跟怀柔的人员结构以及和民兵连里有限的武器装备有直接关联的。

由于枪支少得可怜，印象中至多不过十来杆枪吧，所以，大多数基干民兵实际上是连枪也摸不上的。

当时，能够正式进入基干民兵连执行战斗值勤的人员大多是出身好、而且身体素质也不错的知青，至于这个人的政治觉悟或思想品德如何倒不是看得太重要了……。

在那个年代，“根正苗红”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了以上的先决条件，你也就基本具备成为一个“基干民兵”的 “潜质”了。因为，枪杆子必须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才行，才能够保证江山万代红嘛！

按照以上的条件来对照，除非你有超常的政治表现，像我们这些“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想加入“基干民兵”的队伍似乎是白日里做梦，也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我和一些有着同样“家庭背景”的知青都有自知之明，自然不对此抱有任何的奢望了。

但不管怎么说，尤其是在边境地区，搞的就是“全民皆兵”，因此，我只能算是一个不在编的“基干民兵”。

怀柔的部分基干民兵（拍摄于1971年春）

由左至右：前排，刘善亮、周高亮、单锦华；后排，韩琮、刘迎新、胡建新

由左至右：前排，沈国桢、陈炎忠、何金福；后排，马阿国、黄连宝、陆龙宝。

由左至右：周玲莺、崔建华、陈蓉清、王申妹。

由左至右：张金芳、王旭方、朱言平

　当时，成为“基干民兵”的几个知青全都被集中住在了同一间宿舍，这也是为了便于枪支管理而特别安排的。

队里为这些“基干民兵”每人配备了一支枪，这种枪是苏制53式步枪，在枪身上还刻有俄文字母以及出厂编号。

53式步枪的枪身很长，使用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在枪杆上还安装了一把长长的三角（棱）刺刀。

苏制53式步枪的弹仓里只能装5发子弹，而且每打一枪以后必须再拉一下枪栓，同时将弹仓里的子弹推上膛才行。可想而知，这种枪在使用上效率是非常低的。但有一点倒是确定无疑的，这种枪的准头很不错。

听懂枪的朋友讲起过，53式步枪的原型是M1891莫辛-纳甘步骑枪，由俄罗斯人和比利时人联合设计并制造。这种枪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乃至阿富汗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是世界名枪之一。

知青周高亮持53式步枪荷枪照

知青丁士会持53式步枪荷枪照

　到了我国六十年代末，随着56式冲锋枪、63式半自动步枪的面世，这种步枪开始慢慢地退出了现役。

除了53式步枪以外，在怀柔的基干民兵连还专门为班长级别的小干部配备了56式冲锋枪。这种枪就是世界闻名的“AK47”，它在世界枪械史里名气非常大。

56式冲锋枪有一个弯弯长长的弹夹，里面可以装的子弹非常多。56式冲锋枪的标准弹容量是30发，也有20发的，比如56C冲锋枪用的是20发短弹夹。除此之外，也有使用75发弹鼓的，所以没有固定一说。

记忆中，我们使用的弹夹里弹容量应当是安装30发子弹的。

为了让56式冲锋枪在战场上充分地发挥效能，解放军还专为它配套了一个子弹袋。为了方便携带和使用，子弹袋是挂在持枪人胸前的，里面可以插入四个弯弯的弹夹。

记得怀柔的56式冲锋枪不多，不过两三支而已。而且，其中的一支枪是由老书记李开明自己随身保管的。

知青胡建新持56式冲锋枪荷枪照

　怀柔基干民兵连的武器装备中还有一挺苏制转盘式机枪。印象中，“小眯眼”（陈炎忠）和程建两个人都当过机枪手。

也可能是他俩的个头在知青里面算是比较高的，而且人也长得壮实，否则他俩是不会成为机枪手的。因为，这一挺机枪蛮重的，个头小的人根本玩不了它。

我们都喜欢拿这一挺转盘式机枪来拍照，摆拍一些所谓的战斗照片。这些照片就是现在看来还是蛮有味道的。

在拍荷枪照时，最受知青们欢迎的还是56式冲锋枪。相对那挺笨重的（圆盘式）机枪而言，它不仅轻巧，而且拿起来方便。所以，大多数怀柔知青都有跟它一起合影的照片。

知青刘静淮在练习转盘式轻机枪瞄准射击。

知青王申妹在练习转盘式轻机枪瞄准射击。

知青周高亮

　有时，解放军边防部队的连、排长级别的军人到怀柔来进行战备视察，我们对“兵哥哥”佩戴的54式手枪充满了好奇，大家都想拿着它拍张照片留个影。

这种手枪在我们怀柔的基干民兵连是没有配置的，所以是一件稀罕物。在大多数情况下，“当兵的”都会满足大家的要求，让我们拿着手枪一起拍照留念。

每当这时，“兵哥哥”的棉军帽、军用皮带以及军大衣也成了大家拍照的道具，统统被我们借了过来。这些装备到了我们身上拍出来的照片还真有一点儿当兵的“范”。

知青周高亮54式手枪持枪照

　除了转盘式机枪外，前面提到的两种枪支我都能熟练地进行拆解，这是基干民兵训练时必须要掌握的一项基本技能。

有的知青甚至还可以蒙面拆卸，不得不说，他们对此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知青周高亮宿舍擦枪

　另外，我还玩过63式半自动步枪。这种枪比56式冲锋枪的重量还要轻一点，它的弹夹里可装的子弹要比前者少了一多半，但枪身的长度却要比56式冲锋枪略微长了一点儿。这种枪是1970年以后才部分列装黑龙江边境地区的边防部队。

有一天，我们在山里干活儿，三合边防部队的一个班长到我们干活儿的地方来巡查。他背了一支枪，这支枪的枪身细长，弹夹却很短，上面还配有一把短短的扁形刺刀。这种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到底是什么枪啊？

班长看到我们围着他在琢磨那支枪时，他有点儿炫耀地告诉我们：这是63式半自动步枪，是最近才装备到部队的。班长接着介绍说，这种枪的后座力比较小，所以打起来精准度蛮高的。

一听到这个，我们就缠着班长要打一枪试试，大家都想感觉一下它的后坐力究竟如何？

结果，被我们纠缠不过，班长同意了大家的请求，让我们每一人打了一枪。

我们在二十步开外的树上挂了一个破脸盆，然后使用站姿端着枪每人依次打了一枪……。

结果，每个人都打中了目标。这种情况是我们平常很难见到的，特别是在后坐力方面，也确如班长介绍的那样，这种枪很轻，开枪时所产生的后座力也非常小。

　玩枪的人总免不了会有失误的时候，擦枪走火也是在所难免的。曾听队里的知青告诉过我这样一件事：有一天，xxx在宿舍里摆弄步枪，之后，他轻轻地扣了一下扳机……。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只听到“砰”的一声，xxx走火了。

枪声响过之后，只看见房间里立马飞起了一阵灰雾，纷纷扬扬的灰尘一下子从不大的房屋四处震落了下来……。

这一枪刚巧打在了县里来怀柔放电影的师傅脚边，把那个小子吓的够呛。

后来听说，只要县放映队一提让这位师傅来怀柔放电影时，他是死活也不肯来的，因为他担心会把小命“交代”在了怀柔。

　怀柔的基干民兵还要执行战备巡逻的任务。所谓“战备巡逻”是指：在中苏两国关系紧张，边境上时有军事冲突的状况下，所特有的准军事斗争产物。这个工作一般是由各个村的基干民兵来完成的。

而在怀柔，战备巡逻的任务全部是由知青们担当的。

在白天，我们有固定的观察哨，值班人员都是安排女知青担当的，她们拿着望远镜，坐在观察哨里随时随地了解对岸苏军兵营里的一举一动，同时做好值班记录。因此，白天是不需要进行战备巡逻的。而但到了晚上，观察哨没有人值班了，所以有必要安排人执行战备巡逻。

战备巡逻大多是在晚上十点以后到第二天的早上六点钟之间完成的。

印象中，队里的女知青们是不安排战备巡逻的，其中的原因可能是考虑到安全吧。队里担心，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时，女人们一定会惊慌失措，更不要说还能开枪示警了。

在战备巡逻时，巡逻小组由两个人组成，每个班次的值班的时长为两个小时。

　生产队规定的巡逻路线是：从村子的南头走到北头，然后再从北头走到南头，如此这么往返多次直至交班为止。

从村子的南头到北头走一个来回有近二里路之遥，巡逻的人一般会走了一个来回以后不再继续巡逻了。

他们会暂时猫在“马号”里烤火取暖并休息一会儿，等到身子暖和过来了以后，值班巡逻的人会继续出门再走上一个来回……，如此这般循环，直到向下一个巡逻小组交班为止。

“马号”在马厩的边上，这里是老马倌值班睡觉的地方。因为在夜里，他要多次起来给马喂草和添加饲料。毫无疑问，工作的特殊性使得老马倌住在 “马号”里会更加方便一些。

另外，“马号”里还安装了铁皮炉子烧火供暖，所以，里面挺暖和的。因此，这里也就成了我们值班巡逻中临时休息的好地方。

　这一天晚上，我和朱晓东被排在了第二个班次战备巡逻，即晚上的十二点开始至第二天的凌晨两点结束。同往常一样，我们照例循着常规路线走了一个来回后就钻进了“马号”。我俩打算在里面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出去跑一趟……。

进了“马号”以后没有多长时间，我们的手脚都暖和过来了。这时，我开始摆弄起了手中的53式步枪……。

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鬼使神差地拉了一下枪的保险后扣了一下扳机……。万万没有想到，随着扳机的扣动，我们听到了“砰”的一枪响……。稀里糊涂地，我居然“走火”了！

这一枪正好打在了铁皮炉子上，随着枪声响过之后，只看见铁皮炉子上冒出了一串儿火星……。

枪声在小小的马号中显得是那么地响亮，仿佛震耳欲聋般地……，枪声震得我的耳朵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坏了，自己目瞪口呆地端着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明明记得在扣扳机以前自己是把步枪的保险关掉的，怎么反倒会操作失误了，居然将枪的保险给打开了呢？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枪把睡在大通铺上的老马倌给惊醒了。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我们也不吭气……。

直到这时，我才回过了神来……。我不无担心地关照老马倌道：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啊！

老马倌对我的吩咐满口应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老马倌吴喜禄是一个“二苏联”，记得他的成分是富农？印象中他是队里的管制对象。我猜想，我们让他不要去乱说，估计老马倌一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一点儿“后怕”，这一枪如果打到了小朱或是老马倌的身上，我就完蛋了……。

　接下来，我和小朱开始担心起怎样交接班的问题来……。

按照规定，在值班巡逻结束时必须进行交接班，我们要将枪支亲手交到下一轮值班的人手中；这时，交接班的双方必须当面验枪、验子弹，上面的程序缺一不可。

但是，虽然是这样规定的，但我们在交接班的时候大多都没有按照程序去执行，因为，大家都认为是多此一举，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或许有可能让我们转空子了，也许枪里少了一颗子弹的事情不会被人发觉……。

忐忑之中，终于挨到交班的时间了，我们俩扛着枪慢慢地走到了下一个班次的知青宿舍。

推开门走进屋里，我们发现，里面的鼾声此起彼伏，弟兄们都熟睡着。我们循着床头找到了下一班的知青，只见他们还蒙着头睡得正香呢……。

我们推了推将要接班的两个人，让他们赶紧起床交接班……。但是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却急切地盼望着：你们二位还是不要起床的好！最好的结果是，他们俩再继续睡上一会儿那就更完美了！只要不是当面交班、也没有进行验枪，那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在我们的轻轻拍打下，其中的一个知青迷迷糊糊地对我们说：你们把枪放在桌子边上就行了，我们马上起来……。

于是，按照他的吩咐，我们把枪放在他指定的位置后立刻迅速地离开了……。至此，我们也算是“顺利”地完成了交接班。

　枪里少了一颗子弹的事情是在第二天晚上被发现的。

这一晚，将要执行第一个班次战备巡逻的兄弟在枪械室里领枪，在验枪时，他们发现弹夹里少了一颗子弹。于是，他立即将这个情况报告给管枪的领导。结果追查了下来，前一天值班的人没有人承认曾拿过枪里的子弹。

那个时候，知青们都为能拥有一粒7.62（mm）口径的步枪子弹而傲，因此，丢子弹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不用说，如果没有人坦白交代去自首，队里是根本查不到丢失的子弹的下落。

最终，这件事情纷纷扬扬地闹腾了几天后就不了了之、也没有了动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后来，我和朱晓东曾认真地分析过这次走火的原因。

在我们接班以前，我们前一班的值班人员应当在巡逻前就已经将子弹上了膛。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将保险关上了；

这位兄弟的做法无可厚非，而且，他也是按照程序操作的。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时，可以迅速地打开保险，并开枪报警……。

而我们在接班时并不了解这个情况，也没有按规定程序进行验枪。因此，我们误以为枪膛里面是没有子弹的。更加致命的是，我们还错误地认为：枪的保险是打开着的……。

接着，我误将锁住的保险又给打开了，然后还不自觉地扣了一下扳机。下面的结果可想而知了，我将那颗已经上了膛的子弹打了出去。于是在不经意间，不知不觉之中就发生了“走火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