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陈年往事

涓涓细语

一九六八年夏天，从学校毕业了，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劳动锻炼，因为青春好年华，没有一点点顾虑就去了家附近的生产队。

头一次见了社员，社员也见了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定是娇里娇气的，看样子就坚持不了多久。

这是后来有人和我说的，不过我还真给自己撑脸，我和社员一起干活，上山下河，泥里水里的。没有任何特殊照顾，也没有畏缩挑剔，也许是我的灵魂里有着粗犷型的性格吧，也许天生不矫情，和大家一样的朴素无华，穿旧衣服不搞特殊。以致一年多以后，村领导觉得还行，即想让我去小学当老师又觉得大队里需要人手，最后封了村妇女主任、民兵连长。

那天，两位村领导来到我家，就是想和家长谈谈争取意见，父亲说“她能行吗？”父亲深知女儿的秉性，知道女儿阅历还是非常的浅，肩膀还是稚嫩的，没有磨砺，怕担不起来担子，又碍于村领导的信任又不好太拒绝，只能说“试试看吧！”父亲的心思我懂。

可以这样说，在我的成长中，父亲从来都没有给我什么指点和忠告什么的，他是任我自由成长，没有鼓励没有警告，他的无声的爱却是“润物细无声”。

我只好硬着头皮，满心的空虚接受着新的挑战。为了让大家知道知道新妇女主任是什么样子的，村领导让我挨个生产队劳动几天，熟悉一下各队情况，然后做到心里有数。

我呢？只劳动了一年多，对农活还不精通，在人情世故上一片空白。村领导说让我锻炼锻炼吧！我没学会拒绝，就稀里糊涂的上阵了，那个年代，我的无知和勇气在混合着，不服输和稚嫩并驾着，青春与激情碰撞着，很觉可笑的。

六十年代，生产队的劳动还在传统阶段，用牛犁田，人工播种、除草施肥，秋收打场等等。

可以说从小到大没见过田地里的营生，从学校象牙塔里享受着青春的浪漫，单纯天真，一经走进土地的世界里，面对繁重的劳动，还真的是极其陌生。

什么都有第一次，农村活计是太多了的第一次等着我。第一次插秧，开始是觉得田里好美，山光水色，透明的像镜子。真正的让我下到水里就犯难了，怕水里面有虫子，那是我的最怕，有铁丝子怎么办？有玻璃怎么办？想来想去穿着凉鞋下去吧！队长看见了只说了一句“没看见这样插秧的！”有自觉心的我赶紧脱去了鞋，不一会什么都忘了。

说来有趣，刚开始，区别于社员的是，本身还没有完全脱去学生的激情和经过文化大革命洗礼的学生做派，走跳坐卧还是保持着学生的习性。

虽然自己说自己不矫情，可是有些事还是很脆弱的，十八岁 不懂感情，对男生没一点点的感觉 ，还是像天真无邪的少女一般，受不了社员的开玩笑。听到我认为不得了的话就大哭起来，三个队长一起火了起来，马上召开全体大会，会上三个队长挨个发言批评那几位男士，他们从此再不敢轻易地乱说话了。其实现在看那件事，就是一个玩笑而已，在我这里是比天都大的事，绝对是过不去的，必须纠正。

冬天，田野上白雪皑皑，厚厚洁白的雪铺天盖地。学校那种两派斗志还没有完全消除，一起到生产队里的校友还互相斗气。在雪地里，你写“针尖对麦芒，我亡你也亡”他写“革命斗志不可灭”，醒目的大字在雪地里显示着。

生产队里，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跟着来了几个字“打倒林彪！”，那个年代他竟然脑袋瓜子是忘乎所以了？这么明显的敏感度极强的话也敢出口？有人报告了大队长，队长认为这事可不小，得查出来上报。因此，这个社员被判了十年，虽然后来林彪也倒了，他的事情还是按原判实行了，事后为他不值，也为自己的作为深悔不已，如果不在雪地上开这个头，也许他也不会在雪地里留下了证据，人生路真是曲曲折折。

相比之下，农活在我手里相当笨拙，总是比别人慢一拍。本身做事较真，要做就认认真真的做好，不像有的人滑头。锄地一略而过，细看，草儿还没有锄掉，只是用土盖上而已。所以，我的动作总是拉在后面。社员动作熟练，嘻嘻哈哈的就锄完了一垄，看着我还在地中心笨拙的锄着，她们一想，帮帮吧！就从地头给锄了。

夏天，庄稼长了比人都高，队里没有清闲的时候，没有假期没有星期天，夏天应该是挂锄了，野草欺负不了玉米、土豆、花生了。队长还是安排干活，给水稻拔稗草，给玉米拔拔草，再没什么活了，就给大地松松土。

最难受的是在最炎热的七月，空气里弥漫着土地的气息，在没有风的日子里进玉米地里拔草，闷热一身汗，再经过玉米叶子的锯齿划过，一道一道的划痕伴着带盐的汗水渗透，疼痒不已，但我也没有一点点的退缩和怨声载道，衣服都湿透了，始终坚持着。

春耕夏锄秋收冬藏，冬天也不能休息，要上山里砍木头，自己怕牛也硬着头皮着扯着牛拉木头。

一年下来，该总结这一年的辛苦报酬了，我的最低分，也就是说只分到二十元，依然毫无怨言。

六九年，村里回来了一位退伍军人，人高高的，长的挺帅，会吹拉弹唱，喜好文艺。经他提议组织一个表演队，他就寻找有点特长和基础的年轻人。他得知我在学校是宣传队的学生，就动员参加排练。年龄好，精力旺盛，白天干活，晚上集中排练，自己还是大队妇女主任，必须支持，宣传队挺像样的，《沙家浜》《红灯记》片段、舞蹈唱歌。在没有什么业余生活的年代，群众还是挺喜欢这些演出的，演出时掌声一片。那一年多，日子很精彩，给了枯燥的农活赋予了色彩。

三年的农村土地生活，虽苦却也增加了生活阅历，得知不止是劳动给予的繁重，还有接触到困苦的人家的日子是怎样的，甚至有的人家在一段特殊时期里要卖孩子度日，后来被制止了。可以说这些经历，给空白的人生添加了锤炼和丰富的阅历，生活不只止有浪漫还有艰辛。

我会说，那三年我没有虚度，没有游手好闲。从一张白纸到绘画了自己的人生画图，所有的践行都是在填充着书本上的空白，摔摔打打，从怕到不怕，从不会到会，从缺失到丰富，从幼稚到成熟，都是一个意志的磨练，三年时光，一切都值了。

最后，社员给我的真正评论就是：看着是挺娇气的，其实挺好！

我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