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十四篇 旅苏华人苏先生</p><p class="ql-block"> （之三）</p><p class="ql-block"> 说起自己的7个子女，苏先生兴致极高，逐一道来。但看得出，他对大女儿苏妮娜有些偏爱，也许由于她在姊妹兄弟中排行老大，抑或因为妮娜一家远离他们二老。从苏先生口中得知，妮娜夫妇工作在北京，都是专业顶尖人才。“你们知道妮娜的公公是谁吗”？苏先生不无得意地向我们发问，见我们发愣，他笑了起来，“刘-泽-荣，有名的刘泽荣啊！”我们听后，惊讶到没了反应。年长的何老师站了起来：啊？是《俄汉大词典》的主编刘泽荣吗？苏先生一拍巴掌，对呀，你们学俄语哪有不知道刘泽荣的啊！他就是妮娜的公公，我的亲家呀！</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们对刘泽荣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俄汉大词典》的主编。经苏先生介绍再查史料方得知，刘泽荣曾是在俄华人劳工领袖，是国际共运史上的传奇人物。他曾经参加过俄国十月革命，是唯一一位3次受到列宁接见的中国人。刘泽荣的证件上有列宁亲笔签名的批示：“要求所有苏维埃政府机关及主管人员对该同志予以一切照顾、关怀。”</p><p class="ql-block"> 建国后，刘泽荣回到国内，先后在几所重点大学从事俄语教学，后来调外交部工作，周恩来总理称赞他“确实是了不起的中国人”。五十年代末中苏关系恶化，刘泽荣的境遇大不如前，特别是文革中，经常被造反派拉去批斗，身心受到极大摧残。老人在重病离世之际，还拿出珍藏了半个世纪的信物——革命导师列宁当年亲笔签名批示的身份证件，展示给身边的亲友们。</p><p class="ql-block"> 苏妮娜和丈夫一家住在刘泽荣在北京的故居，和平门新壁街的一个四合院里。每次维佳兄弟几家来中国走亲戚，都在那里住下。回国后，我们去大姐府邸见到了苏妮娜。妮娜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美丽端庄，气质高雅，标准的知识女性。她的丈夫也是混血儿（刘泽荣的妻子是波兰人），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学者范儿尽显。据说，上世纪末他们举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p><p class="ql-block"> 苏先生在苏联的几个孩子当时的工作和生活都很稳定。大儿子维佳在行政部门工作，老二和老三都是摄影师，老四是工厂技术员，二女儿在报社，小女儿在莫斯科一所学校任教。听维佳说，当年中苏交恶，他们受尽歧视，兄弟几人在外边经常挨欺负，有一次维佳在街上还无缘无故被人打破了头。两国关系的冷暖，苏家是亲身经历者。</p><p class="ql-block"> 因为经常去苏先生家，我跟他的三儿媳Валя（瓦丽亚）相处的挺好。瓦丽亚在服装厂上班，还是车间里的负责人，工作、家务、子女，里里外外都打理得非常好。多年跟公婆住在一起，三代人相处的也还不错，只是时间长了总会有些生活琐事引发的小摩擦，尤其是婆媳之间的关系，想必天下都是一个模式吧。有时瓦丽亚跟我聊得兴致正高，那边房间传来托尼亚阿姨压低的声音“柳达，你过来一下”（Люда,иди сюда，至今忘不了她的语调和表情），这分明是在“搅局”嘛！每当此刻，瓦丽亚就朝我挤弄眉眼轻声道，去，快去上课吧。</p><p class="ql-block"> 起初我真有些尴尬，怕处理不好这些关系，但是后来彻底放松了，因为听完托尼亚阿姨的唠叨，再面对瓦丽亚时，她只是神秘地笑笑，从来不问刚才我“上课”的内容，在我的记忆中，瓦丽亚一次都没有问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p><p class="ql-block"> 若干年后，随着大批中国人的涌入，中俄（乌）通婚已不鲜见。有次在叶卡捷琳堡听朋友讲，那里一家俄罗斯儿媳和中国婆婆闹别扭，两人发生争吵可又语言不通，便找来邻居中国学生作翻译。婆媳双方都要求如实翻译对方的话语，这位“翻译”也是实在，句句照实复述，结果不一会儿工夫婆媳就打了起来…傻翻译见势不妙赶紧溜走了。听后蓦想起苏家婆媳托尼亚阿姨和瓦丽亚之间的小故事，那是家庭生活中多么有趣的小花絮啊！</p><p class="ql-block"> 在与苏先生的交谈中，能感觉其强烈的思乡之情。认识我们以后，更激起了他回国的热情。老人几次跟大儿子维加商议，陪他回一趟中国。但因父亲年事已高，维佳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p><p class="ql-block"> 1988年元旦过后的一天，老三格利亚Геля和妻子瓦丽亚Валя突然一起来到我宿舍。从他们的神色，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格利亚Геля悲伤地用中文说，我们的爸爸没有了…瓦丽亚Валя跟着就哭出声来。原来，头一天苏先生摔了一跤，观察并无大碍，但夜里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p><p class="ql-block"> 苏先生葬礼那天，阴冷阴冷，天幕低垂。按照当地习俗，我们双手捧起一把把泥土，还有一束束玫瑰花洒向棺椁。旅苏华人苏德和先生，就这样走完了他近八十年的人生之路，昔日中国的西北汉子，如今静卧在苏联乌克兰，黝黑发亮的黑土地中。</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再次走进没有了苏先生的古谢夫Гусев大街1号，去看望极度悲痛的托尼亚阿姨。阿姨哽咽着告诉我，那晚入睡前，苏先生还念叨着，明天咱俩吃柳达送来的饺子。打开冰箱一看，我前几天包的饺子他们还没吃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好想回到顿涅茨克Донецк，好想再看看古谢夫Гесев大街1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适逢父亲节，谨以此文追忆苏家的老父亲——旅苏华人苏德和先生</p><p class="ql-block"> 祈福苏家兄弟姊妹及其后辈</p><p class="ql-block"> 祈福古谢夫Гусев大街1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娜佳，瓦丽亚，托尼亚阿姨，作者，列娜</p> <p class="ql-block">11岁的列娜</p> <p class="ql-block">与苏先生家人庆元旦</p><p class="ql-block">（幻灯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参加苏德和先生葬礼</p><p class="ql-block">（幻灯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