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花园

石秀芳

父亲原本是账房先生，能写会算，有一笔好冉。后经掌柜提携到中华书局打点料理，博览古书增长了见识。再到货铺商行营销布匹绸缎。当买客往返于绥化、太原，经常自带货币路经那让人担忧的石岭关。几经辗转，荣升为粮店掌柜。凭着信誉，他经营的＂聚义店＂成为商行典范。父亲穿袍着服，迎宾待客成为晋商的一员。但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园丁，培育养护着我家的花园。

小县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前院是商贩集散地，车马、骆驼打尖住店，物资交流互换。走进后院，槐荫遮阳，一片清静。隔了外界的喧闹，避了市井的诱惑，像是繁华街市的后花园，这就是父母亲手创建的家园。从街门通往家门，一条青砖铺设的甬道，两旁镶嵌着一组组对称的砖瓦图案砌成的花池。

从家门口向庭院延伸，第一组长方形花池，生长蓄根荷苞牡丹（俗名布袋袋花）初春开花，一串串柔嫩的枝条挑着粉嘟嘟小灯笼俏丽多姿。

第二组，条形花池。生长松针柏叶梅（又名蝴蝶梅），桃红、浅红、浅粉色，枝条细高，夏天开花，招引花蝴蝶。

第三组，单瓦圆形花池，生长唐菖蒲（我们小时候叫水仙花）。叶扁长，抽苔开花，肉粉色，春天开花。

第四组，双瓦对扣，园形花池。生长木本黄菊花。米黄色，花头密集，花枝挑高，枝叶花朵繁茂盛夏开花。

第五组，双瓦交错，圆形花池。生长卷丹花，橘黄色，花瓣翻卷，有芝麻点，盛夏开花。招引飘带大花蝴蝶采蜜。

拓展到东侧的大花池，规模庞大的刺梅花每年春天花香扑鼻，蜜蜂繁忙。

西侧大花池簇拥着品种繁多的蜂窝菊竞相开放。多年后就更换成一组茂盛的紫丁香了。

另有洒落在边角地段的石竹竹、金盏盏、蛾眉眉、束齐齐，还有那爬满墙头的牵牛牛开满了繁星一样的小喇叭，桃红的，天蓝的，淡紫的煞是好看。大梨花，水混花，南房檐底的马兰花，东边园地还有大片的艾草花。猪圈围栏种植的金针花。

每到春天，万物复苏萌发新绿时，父亲就开始忙碌了。整修花池、翻新土壤，清明前一天是种花的最佳时节。小铲铲、小锄头不离手。蹲着干活，练就了父亲的好腿功，蹲下起立非常自如。俯着身子劳作的身影，让我记忆犹新。

父亲在家园重建时，这种与众不同的巧妙构思源于他经商多年的熏陶，所建树的审美能力，更是一种智慧的结晶。父亲做人有方圆，做事有尺度，表里如一的品格受到全家人乃至街坊邻居的敬佩。

春天来了，最早开的是家门口的布袋袋花，粉色的花苞含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清晨花叶上滚动着几滴露珠，给人一种娇嫩柔美的感觉，生怕露珠被吹落。

接着就是水仙抽苔开花，哪高洁素雅的花色花形令人倾心。

清幽的紫丁香绽放开来，纯净雅洁，犹如一片紫色的雾。

庭院门前淡雅的槐花姿色秀丽，馥郁飘香。

热烈的玫瑰，浓香扑鼻而来，催促着父母繁忙的家务活儿。采摘玫瑰花，制作玫瑰酱，采摘金针花，晾晒干金针成为家中不可耽搁的正事。大人们带着好奇又爱动的孩子们忙活着，指点着，生怕做不好。小院青青的草，绿绿的叶，各色鲜艳的花，加之繁忙的景象，构成光彩夺目的春天。

盛夏到了，各种花儿都开了，傍晚花池旁大水缸中的水晒得暖暖的，父亲开始喷洒干烫的地面，孩子们洗脸洗脚，准备吃饭。饭前要先浇花，那个白色铁皮喷壶是孩子们最抢手的浇花工具啦。轮流尝试，好玩、好用，抽空还能打水仗。不小心碰扁了，那肯定是要挨骂的。

吃饭喽！砖地上湿漉漉的，花池中的鲜花摇曳着水珠，晚风吹过，阵阵凉爽。孩子们坐上小板凳，围着饭桌。不许说话，不许剩饭，互相比互相看，个个养成好习惯。

饭后天色朦胧，正好在花丛中出没捉迷藏。夜深人静了，大人们也清闲了，月亮挂在高空，孩子们带着种种神秘，指着天空问个不停。数着星星，讲着故事，就讲当时最盛行的《秋翁遇险记》吧。秋翁就是父亲，一位辛勤的园丁。年年月月守护着他的花园，大风过后，他要编织竹篱，护起花枝；暴雨袭来，他又冒雨排水，及时疏通。修剪枝叶，施肥灭虫，用心血浇灌，用辛劳培育……

＂噢！秋翁，我知道了，那仙子是谁呢？＂一个最小的孩子神秘的问道。接着讲讲仙子，那就是这个花园里生活的一群孩子，他们沐浴着春光，吮吸着花香，经历着风雨，传承着《秋翁》精神。他们懂得规矩，能够礼让。审美得到了熏陶，也体会到劳动的欢乐。

父亲的花园又是菜园，也是果园。南瓜、葫芦、扁豆角，芫荽、韭菜、小葱苗。桃树、杏树、香椿树，葡萄、红枣、花椒树……

我们的家园像果园，像菜园，像花园。春天满园春色槐花飘香；夏季绿树成荫，鲜花怒放；金秋果实累累，喜获丰收。孩子们在院子里嬉戏玩耍，享受着田园美景。人们也常来我家园子里观赏乘凉。这里浸润着父母的心血和汗水。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与人交往真情流露，常常拿出园子里最鲜美的食物送友人。鲜嫩的香椿，头茬子韭菜，甘甜的葡萄，新摘的花椒是最好的礼品。家中的孩子们都很乐意跑小腿送东西，父母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的渗透，像无声的细雨，滋润着我们的心灵。

　 流走的是岁月

留下的是记忆

岁月的脚步轻轻

记忆的印迹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