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活着的时候读懂父亲

李松柏

<p class="ql-block"> 很遗憾,我没能在父亲活着的时候读懂父亲。</p><p class="ql-block"> 中国称父母一般都叫严父慈母,这说明父亲的威严是人所共有的,而我对父亲的威严则满怀敬畏之心。</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去世于我十岁那一年,当时我刚读小学三年级,失却母爱以后,父亲对我的管教近乎严苛。那时我还未成年,作为山野中生长的孩子,我好动、贪玩、调皮,不好好读书,把上树掏鸟窝,下河洗澡摸鱼作为乐事,甚至搞恶作剧,将家养母鸡吊起来拷打,似此种种,常常招致父亲“黄荆棍儿”的惩戒。</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乡普遍流行“黄荆棍儿出好人”的说法,父亲亦以此作为育儿手段,他把用黄荆棍儿做成的“家法”挂在堂屋墙上,时刻警示我不要调皮捣蛋。凡是他认为我有不良行为时,便会将我一顿饱打,直到我认错为止。</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这一做法令我十分反感,甚至心怀怨恨。那时我已经十岁有余,挨打挨骂也就认了,可那枝“家法”挂在众目睽睽之处,让我情何以堪?</p><p class="ql-block"> 直到若干年以后,我才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p><p class="ql-block"> 父亲名叫李武谦,出生于1901年,那是一个乱世,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因为家庭贫困,成天忙于生计,他没有进过正规的学堂。我上边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都出生在解放前,也没有条件好好读书。所以,父亲希望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他把这个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p><p class="ql-block">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父亲轮番使用各种技艺增加收入。</p><p class="ql-block">父亲有一个小篾笼,里边装有一把小铁锤和若干錾子,那是用于修理石磨的一套工具。</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那一带,解放前后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方石磨(后来有了电动磨面机,石磨慢慢淡出江湖),它可将麦子、豌豆、胡豆、黄豆、红苕等一切粗粮推碾成粉,用来煮糊糊或者烙粑粑吃。石磨分上下两瓣,中间结合部有齿,用上一段时间后,上面的齿磨平了,就会像刀刄变钝了一样,磨粉就不那么利索了,需要人工用錾子将磨齿重新錾出一道道新齿,这样推起粉来才又快又省力。</p><p class="ql-block"> 父亲年轻时便学会了这一门手艺,谁家的石磨钝了,就会请他去修理,然后给予一定工钱。听母亲说,每到农闲季节,父亲就会背着他的小篾笼走村串户,到十里八乡去给人家修石磨,挣回微薄的工钱养育我们一家八口。 </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我曾摆弄过父亲的錾子,并要他教我怎样修磨子。他说,你好好读书吧,将来像你大哥那样领工资(大哥是国家干部)多好啊,学这玩艺儿有啥出息!</p><p class="ql-block"> 1965年冬,父亲积劳成疾卧病在床,这时候我正读初二,有一个周末回家,此时他已病入膏肓,到了“其言也善”的边缘,他对我说,我们一家人都没读多少书,你现在既有这个条件,一定要加倍珍惜,好好读书。我点头答应,他向我报以欣慰一笑。两天后,父亲溘然长逝。</p><p class="ql-block"> 从学校毕业后,我参军入伍,从事舆论宣传工作,父亲逼着我学到的有限的文化知识还真派上了用场,我因为勤奋努力积极写稿,成绩突出当了干部。然而,当我第一次领到工资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多年,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父亲的严苛原来是对子女的满怀期待,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有一个好前程。仔细想来,子女读不读书其实与父亲没有多大关系,就像我,父亲为我操了那么多心却没能花到我挣的一分钱,他的慷慨付出让我深深地懂得了什么叫“父爱如山”。</p><p class="ql-block"> 在父亲活着的时候读懂父亲,人生的航船就有满满的动力!</p>